在醫(yī)院的幾天和出院后的兩個星期里,我每天都無所事事。辦公室被重新清理之后,顯得比過去更加冷清。砸壞的桌椅和各式家具都被掃地出門,在墻壁和地面上留下了形狀各異的空白印記。每個房間都不同程度地變寬敞了。所有植物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蹤影。原本就只有一組沙發(fā)和茶幾的門前大廳里,現(xiàn)在干脆空無一物,只有一些白先文清理出來的被撕碎了的文件堆在墻角,與廢紙無異??偠灾?,就像是一個剛剛換了主人,等待新貨品進入的廢舊倉庫。有好幾次,連送飯的餐館小工都忍不住投來疑惑的目光。
至于那封蒲溪故人寫給葛維漢的信件,已經(jīng)完全可以肯定,是被人拿走了。白先文和貝雅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抱著最后一絲希望,仔仔細細地清理辦公室,但無論是被毀物品的縫隙,還是散落一地的文件當中,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那封信的蹤跡。但白先文告訴我這件事時,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看不出來一點沮喪或者至少是低落的情緒。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則平靜得出奇。按照貝雅當初的預(yù)想,在我被當作白先文而遭到綁架,以及辦公室被毀、信件被盜之后,還應(yīng)該再發(fā)生點什么才對??墒裁匆矝]有發(fā)生。即使不停打量那些身前身后的陌生人以及樓下來來往往的車輛,也沒有察覺出一點異樣。于是不得不猜測,也許那些人的目的就是那封信,他們已經(jīng)不需要再綁架白先文了。
所以我想不明白,既然無事可做,危險又好像已經(jīng)解除,為什么大半個月都快過去了,白先文還不帶我去見他說的那幾個人?
每天,當我在那張破破爛爛的床墊上醒來,將已經(jīng)冷掉的剩飯放在新買來的微波爐里加熱時,總能聽見白先文那間寂靜無聲的辦公室里忽然傳來椅子晃動發(fā)出的嘎吱聲響。那把椅子自然也是同一天被破壞的產(chǎn)物。白先文只是向樓下門衛(wèi)借了把釘錘,馬馬虎虎地敲打幾下,便又湊合著繼續(xù)使用了。貝雅為了采購全新的家具和修補用的材料,每天往裝飾城跑,晚飯時才到這兒來看上一眼。因此整個辦公室從早到晚都十分安靜。也因此,那把椅子發(fā)出的嘎吱聲讓我不用敲門便知道白先文又把自己關(guān)了進去。
他這樣已經(jīng)好幾天了。除了偶爾在門口探出頭來問是不是可以吃飯了之類的問題外,幾乎一整天也看不到他的人影。一次我終于忍不住問貝雅,以前他有過這樣的時候嗎?貝雅說,那是經(jīng)常的事。
“那他到底在忙什么?”我又問。
“不知道。”貝雅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最好也別問?!?br>
“別問?”
她的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若想他早點結(jié)束,你就別問?!?br>
幾天以后,我才明白貝雅說的是什么意思。那幾天,按照貝雅的建議,我不再像以前一樣,每天呆在前門大廳里那張破敗不堪的沙發(fā)上等白先文了。我一早起床,吃完飯就出門閑逛,直到下一頓飯才回來。每次出門都發(fā)出極大的關(guān)門聲。還有時,干脆不回來吃飯。就是偶爾看到白先文從面前經(jīng)過,來來回回好幾次,也絕不用好奇的目光看他。
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我在門前大廳里坐著,正與貝雅閑聊的時候,忽然聽到吱呀一聲——白先文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他一只手拿著煙,另一只手揣在口袋里,緩緩地踱著步,來到我們面前,帶著欲言又止的神情和我們聊起了天氣:在成都這樣的晴天有多么難得,而今年的晴天似乎又比去年的晴天多了一些;盆地的氣候?qū)嵲诓贿m合像“我們”這樣的人長久居住;其實北方的秋冬是很舒適的,干燥,還有暖氣,受不了冷的話去海南也不錯;他的愿望一直就是去哈爾濱過一個冬天,或者再遠一點,去漠河;說不定海邊的冬天另有一番風味,比如威海,聽說那里有家小旅館非常不錯,淡季的價格也才一千多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