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寧虹影意識到他們共同坐在汽車?yán)锊⑶臆嚴(yán)镏挥兴麄儍蓚€人時，她已經(jīng)下意識地打著了油門，她心愛的紅色捷達(dá)在她的坐椅下邊低吟。那是快活的低吟，只有她才能感覺得到。在她的潛意識里，這輛紅色捷達(dá)是有生命的，它懂得喜怒哀樂，也有健康和疾病，這些，她都能心領(lǐng)神會。它甚至?xí)詺?，比如此刻，它就比淘氣的男孩還氣人。它像在冰場上那樣，左滑一下，右滑一下，無論她怎樣把穩(wěn)方向盤，它就是不聽話。

捷達(dá)寶貝兒，現(xiàn)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她在心里說。戲不等人，而且，還有他在身邊。

他坐在她的身邊，眼睛盯著前方，一言不發(fā)。

而她卻被他包圍著，捷達(dá)里小小的空間，到處都是他的氣息。

沒有煙草味兒，只是一個成熟男人身體的天然氣味。那氣味很清爽，讓寧虹影想起秋日的莊稼地。那是一片豐沃的田野，可以期望豐厚的收獲，也許，還能發(fā)現(xiàn)意想不到的寶藏。

想到這里，寧虹影一陣臉熱心慌。

“請停車?！彼f。

寧虹影還沒弄清他的意思，右腳卻身不由己，下意識地踩了剎車。

他打開車門下去，從車頭前繞到寧虹影這邊來，用手指敲敲車窗的玻璃。

寧虹影搖下車窗玻璃。

他禮貌地問：“能不能讓我來開車？”

寧虹影要下車，他示意她挪到他原來的座位上去。

紅色捷達(dá)再一次快樂地低吟，他開車的技術(shù)很好，淘氣的男孩在他手里變成個溫柔的少女。這個小壞蛋！寧虹影差點就叫出聲來。這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天在下雪，捷達(dá)外邊已經(jīng)是一個白茫茫的世界了。

原來怪不得捷達(dá)，是自己一直魂不守舍。

她從來沒有這樣魂不守舍過。

那一晚，寧虹影始終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她就這樣魂不守舍著。魂不守舍地接來劉利華，魂不守舍地看完演出，然后魂不守舍地隨著熙熙攘攘的觀眾退場，如果不是那個人從身后叫住她，她便會與他失之交臂。

他在她身后低低地說：“喂。”

是那把中提琴，渾厚圓潤。

“這是我的名片。也許……”他說。

他說：“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不知道你的名字，沒辦法叫住你。退場的人這么多，有幾次，幾乎把你丟掉?！?/p>

他說：“再見吧?！?/p>

他沒有跟她握手。

“再見?！睂幒缬罢f。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寧虹影的手上只攥著那張名片：成功，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