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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司飾(3)

孤城閉 作者:米蘭Lady


而今上直坐著,目光落在面前鏡中,淡淡凝視李司飾,眼底波瀾不興,難以窺知他心思。直至頭發(fā)梳好,始終未發(fā)一語。

李司飾未覺有異,取了幞頭為官家加上,站在他身后,一雙鳳眼懶洋洋地斜睨向鏡內今上清雋的臉,又問:“官家真要按他們說的做么?”

今上道:“臺諫之言,豈敢不行?!?/p>

李司飾又笑笑,一邊漫不經心地收拾奩具,一邊說:“若果真要裁減宮人,請以奴家為首。”

她自然不會想出宮,這樣說,無非是自恃得寵于官家,刻意凌蔑臺諫議論罷了。

今上聞言遽然起身,冷面下令:“請司宮令攜宮籍過后苑。”

言罷拂袖入內更衣,留下一干嬪御面面相覷。

待與眾人到了后苑,皇后命開宴,今上卻示意暫且延后,先讓總領尚書內省的司宮令奉上宮籍名冊,自己御筆親點,在其上勾劃。良久,降旨:“自司飾李氏以下三十人盡放出宮?!?/p>

旨意既下,皇后再請今上入席,今上卻不應,但問:“她們出宮了么?”

皇后嘆息,轉而命任守忠即刻遣那三十人出宮。待內東門司回奏宮人悉數(shù)離宮,今上才入席進膳。

經此變故,席間笑語略有些滯澀,無人敢就此發(fā)問。

面對滿座宗親貴戚,今上才薄露笑意,逐一問候位高行尊者,與年幼者也多有交談,皇后亦從旁引導話題,氣氛方又活泛起來。

此間皇后命人奉上定額外禮品若干,再分賜宴中眾人。其中有幾斛廣州進獻的番商沒官珍珠,凈白瑩潤,形態(tài)正圓,各斛珠子大小各異,按順序看去,依次增大,但每斛內的卻又勻凈如一。

眾人嘖嘖贊嘆,幾位嬪御忍不住托起珍珠細賞,愛不釋手。

張美人心情郁結,懨懨地在閣中躺了十數(shù)日,今夜也是勉強來的,膚色蒼白,容顏消瘦,走起路來顫巍巍,有西子捧心之態(tài)。但此刻見了珍珠,原本死水一般的眸心也漾起一層漣漪,輕飄飄地走了過去,蓮步依依,在斛珠左右流連。

但見珠光映亮她憔悴容色,今上似有些感傷,當即宣布:“這幾斛珠子賜與張美人?!?/p>

待到曲終宴罷,宗室貴戚皆離去,只余公主與幾名親近嬪御在側時,皇后問今上:“梳頭夫人是官家所愛,官家卻為何將她列作第一名,遣她出宮?”

今上答道:“此人勸我拒諫,豈宜置于左右。”

皇后淡然笑,略略欠身:“陛下圣明?!?/p>

諸嬪御亦隨之稱頌,惟苗昭容隨后笑道:“但如今逐了梳頭夫人,司飾一職出了缺事倒小,可又要麻煩皇后費心想,該換誰為官家梳頭了。”

俞婕妤道:“尚服局不是還有位陳司飾么?”

苗昭容擺首道:“陳司飾的妝品制得倒是好,可惜不會導引術,梳的發(fā)式也不見佳?!?/p>

“給我梳頭的丫頭倒還不錯,”原本沉默的張美人忽插言道:“會導引術,頭發(fā)也梳得好,手腳輕,梳完發(fā)絲都不會掉幾根?!?/p>

有意無意地掠官家一眼,張美人又補充道:“就是官家見過的許靜奴,今年十六歲了?!?/p>

“妾倒也有個人選,想推薦給官家,”俞婕妤朝今上微笑,又轉向皇后說:“還須皇后定奪。司飾內人顧采兒,十八歲。最近是她在為妾梳頭,手藝自不必說,最重要是人品好,極穩(wěn)重,說話行事絕不會像梳頭夫人那樣輕佻。在官家左右侍奉的人,模樣出眾自然是好,但最怕有色無德?!?/p>

“呵。”張美人嗤笑,冷瞥婕妤,意極輕蔑。

苗昭容輕搖團扇,此刻不緊不慢地開口:“妾也想到一人。心思細,技藝好,為人更是極妥當,官家皇后都是認得的?!?/p>

皇后很快明白她所指:“秋和?”

“正是?!泵缯讶菔謭?zhí)團扇朝皇后欠身,道:“秋和雖然年紀還小,但精通導引術,清晨經她梳一次頭,整天都神清氣順。給妾梳發(fā),又常有奇思妙想,做的發(fā)式新穎別致。至于人本身,官家皇后都看在眼里,妾也就不多說了?!?/p>

皇后沒表態(tài),轉顧今上,問他:“官家意下如何?”

今上沉吟,最后如此決定:“讓這三人均作準備,隨后兩月依舊為娘子們梳頭。七夕那天,我看誰給娘子梳的頭好,便升誰為司飾,選作梳頭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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