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蕭榿作了充分準備,仔細選好弓箭,走到引弓處,先行瞄準測試,如此三番后再讓人以黑巾蒙住雙眼,緩緩將弓拉滿,一箭射出,果然正中靶心。
仿佛又是契丹占了先機。曹評在給予蕭榿的喝彩聲中緩緩走到引弓處,事關(guān)大宋榮辱,旁觀者自然都為他捏了把汗,但他表情平靜,看不出一點緊張的意思。
提弓站定,他示意侍者蒙上他雙目,連先瞄準測試的步驟都省了。契丹人一片嘩然,愈發(fā)盯牢他,看他如何發(fā)揮。
先微微揚起下頜,任清風拂面,蔽目巾帶的末梢隨著他腦后散發(fā)向后飄動,他秀秀頎頎地立于這萬眾矚目處,沉默著良久不動。似從風聲中聽出了令人愉快的韻律,漸漸地,他唇際逸出了一絲笑意。
當旁觀者尚在困惑地看他笑容之時,他驀然抬手挽弓,瞬間拉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箭發(fā)出。
出乎所有人意料,那一箭遠離標靶,高高地朝天飛去。
想必那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大家都以為是他失手。但,也只是一剎那而已。很快地,空中傳來一聲飛鳥哀鳴,然后,有什么東西墜到了射弓場內(nèi)。
招箭班的侍者迅速跑去,將那物體高高舉起——那是一只孤雁,被曹評的箭貫穿的空中飛雁。
片刻的沉默之后,場外又鼓樂齊作,一片歡騰。契丹人面上尚存驚竦之色,而宋人撫掌相慶,紛紛聚攏來向曹氏父子道賀。曹評摘下蔽目巾帶,淺笑著對陰沉著臉的蕭榿拱手:“承讓?!?/p>
蕭榿一嗤,道:“我們先前說的是射空中的鳥兒么?”
“不錯,是犬子壞了規(guī)矩?!辈苜藭r開口,對契丹人說,“本應(yīng)射的是垛子靶心,他卻往別處射,既未曾中的,便是輸了。此番射弓,大宋契丹目前各勝一局,是打了平手?!?/p>
十三團練認可了他這說法,客氣地笑贊蕭榿幾句,然后代皇帝賜了蕭榿及曹評一些珠寶雜綴的鬧裝、銀鞍馬與金銀器物。蕭榿面色稍霽,亦與曹評一起上前謝恩。
當曹評離場更衣時,玉津園中內(nèi)臣皆聚至沿途兩側(cè),朝他歡呼稱賀,我從中辨出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循聲望去,竟見公主站在前方人少處,穿著一身小黃門的衣袍,長發(fā)也嚴嚴實實地束在了幞頭里,看上去就像個面目清秀的小內(nèi)侍。
我立即快步走到她身邊,輕拉她衣袖。她回頭看我一眼,笑容不減,毫無離開的意思,也沒對我多作表示,依舊轉(zhuǎn)首去看漸漸朝她走來的曹評。
曹評容貌與其父頗相似,但眉宇間多了幾分少年獨有的勃勃英氣。此刻他含笑前行,舉止疏朗大方,也不失世家公子的端雅氣度,但走至公主身邊時忽然童心乍現(xiàn),側(cè)首向她瞪眼吐舌,扮了個鬼臉。
公主亦不示弱,鼓起兩腮,手指推鼻尖向上,給他瞧了個豬鼻子。
然后兩人相視而笑。其間曹評并未停步,在向公主揚揚眉后,徑直往更衣的殿閣去了。而公主目送他,面上猶帶喜色。
射弓之后,按例于玉津園中賜宴,由十三團練及曹佾等人作陪。公主說午后要去養(yǎng)象所看珍禽異獸,便留于樓臺之上獨自進午膳。御膳局奉上的膳食她嘗了兩口便說不好,堅持要我親自去廚房吩咐廚子做她愛吃的菜。我只得遵命前往,臨行前看了看她尚穿在身上的小黃門衣袍,一點疑惑一閃而過,但終究還是沒問出來,只對她說:“公主,這衣服還是換了罷?!?/p>
她頷首答應(yīng):“即刻就換……你快去罷?!?/p>
我的預(yù)感是正確的:當我回來時,公主已不在樓上。
我問閣中侍女,她們訥訥地說,公主帶著張承照出去了,此外不許任何人跟著。
我出去尋找,剛至樓下便見張承照哼著小曲回來。迎面撞見我,他一驚,低頭想溜,被我揚聲喝止。
我問他公主現(xiàn)在何處。大概是我神色語氣太過嚴厲,他眸光甚至有了驚恐的意味,沒怎么拖延便供出了公主所在的位置。
“與曹公子在一起?”我問。
他瑟縮著低下頭。我一把推開他,闊步朝他所說之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