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葛家輝沒什么不好,他可以完全滿足許婉的物質需要,很慷慨地為她買昂貴的包包和化妝品,他從不在乎物質。
只是許婉需要灰姑娘一樣地等。
許婉從來不知道葛家輝的年齡和故事,她也沒問,她覺得他一定很大了。他用的打火機上刻著“1978”,他眼角有魚尾紋,但有時候又覺得他有些書生氣。他們原本萍水相逢。她的母親被查出骨癌,疼得無法忍受了就會和許婉去找他,他就拿激素來緩解。
她看著他麻利地給媽媽注射止疼的針劑,騙著媽媽說,只是小病,伯母不要太擔心,她看著媽媽痛苦的表情漸漸平靜下來。但她知道她們的疼痛,他沒有一個能醫(yī)好。
母親走后,許婉更寡言。
后來,許婉發(fā)現(xiàn)葛家輝的頭發(fā)是假發(fā),她看著手忙腳亂沒來得及戴上發(fā)套的葛家輝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葛家輝介紹自己。32歲,離異,有個3歲的女兒。
葛家輝說對不起,不該瞞你這一切,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葛家輝試探著說,我要調到北京去了,我給你一段時間來考慮我們的關系,我等你。
沒緣由地,許婉想起看過的一部電影,一個女孩的布娃娃被人用繩子狠狠勒住了脖子,她哭著拿給一個男孩看,男孩把繩子解下來說這樣就沒事了;女孩還是哭,說其實她失戀了,男孩說對不起;她說其實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他,男孩說那為什么又要和他在一起,女孩回答,因為寂寞。
其實她想告訴男孩的是,她喜歡的人是男孩,而她卻不敢說。
葛家輝說,我們都是缺少愛的人,同病相憐。他說他不再相信愛情,可是他一直在尋找著愛情,很多企圖接近他的人在乎的都是他的錢,只有許婉不同。
而許婉決定與他分開一段時間因為她始終無法忘了林唱,她收到林唱的信息,知道有個女孩開始追求他,她的心里還是很疼很疼。林唱總是和疼痛聯(lián)系在一起的,她決定來看他,只一眼,就放開他。
六
許婉關掉手機,一個人走在華強北商業(yè)區(qū)的街道上。假如沒有林唱,她也許一輩子都不會來到這里。曾經她覺得這個城市很美很熟悉,可是母親病后,她再也不曾來過,現(xiàn)在的她覺得這個城有著頹廢的繁華。她看見一輛米黃色的吉普車敞開的后車廂里放滿了玫瑰花、姜花、百合和勿忘我,一陣風過去,整條街都是香味。許婉想起勿忘我的英文名,對著自己說,forget me,林唱,forget me not。
許婉想,只要他開心了,就比什么都好吧。
就如同當初她總是害怕失去他,她怕太濃烈的感情會讓自己很吃力,會把自己耗盡。她說不如分手吧,她以為分手能解決所有的苦痛、所有的痛苦、黑暗里的失眠;她以為緩慢的生長終能愈合此處的斷裂;她以為,她說分手,他就會抱緊她。
而現(xiàn)在分手的話已無需再說,這個城市里她亦無人可等。她站在一個盛大的不屬于自己的世界里,卑微如塵埃。
她是偷偷跑回來的,旅館留給林唱去退。她坐3折的機票飛回來,她打開MP3,最后聽一次Leonard Cohen。
You’d been to the station,to meet every train;But you came home alone,without Lilli Marlene……
莉莉·瑪蓮在等誰?誰又在等她?
她希望飛機失事,但卻安全著陸。她在北京降落。
她換了手機號碼,去找葛家輝。
其實她一直沒有說,長著頭發(fā)的葛家輝和林唱有一點點相像,她請求葛家輝不要在她跟前把假發(fā)摘掉。
葛家輝總是盡量抽出時間來陪她,他不像以前那么忙了,但待遇卻比以前好。
9月,他們結伴回了趟山東,恰好趕上一場中秋晚會。曾經被愛情逼瘋的許美靜復出了,她重新唱起一首老歌。她胖了樣子變了,但聲音還是她的,冷靜,有一點點的蒼涼和沙啞。
匆匆的人群里她看見一個人很像林唱,但揉了揉眼睛又確定那不是。
她想時間會醫(yī)好一切的吧。
很長時間以后,許婉在她好久未曾打開的博客上看到了林唱的留言。
小婉,你在哪里?我發(fā)現(xiàn)我還是很愛很愛你,所以那晚我徹底拒絕了她,我沒有和她在一起,我還是一個人……
爸爸被抓了,我回了趟老家,但是滿世界都找不到你,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你在哪兒……
許婉一直留著林唱的衣服,一件有血污的白襯衣還有一件寬大的T恤,她發(fā)現(xiàn)自始至終她都是虧欠著林唱的。
葛家輝從來不問起她的從前,她也不再提。
她想林唱總會忘了她,就如同她也會慢慢把他忘記。忘記總比相愛更容易,她與他,解錯了命運這道難題,也就失去了想要的答案。
到最后,哪里還有什么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