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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在宮里,我一定叫人將這個男人拖下去千刀萬剮;如果皇兄在我身邊,我一定要他替我把這個男人剁成餃子餡;如果季風(fēng)在我身邊……
如果季風(fēng)在我身邊……臉上一燙,我突然淚水奔涌。如果季風(fēng)在我身邊,我哪里還會受這些委屈,他一向替我安排得很好……
成衛(wèi)又站起來。我哭著瞪他,“不許再扎我,聽到?jīng)]?不許。”
他開口道:“不問了?不問我走了?!?/p>
我又叫他:“不許走,你給我站住,聽到?jīng)]?不許。”
他頓住腳步,微微低頭,陰影里看著我,更顯得眉目如畫,只說:“我還以為你學(xué)乖了。”
我呆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但是說出來的話已經(jīng)收不回來了。再說我又不是變色龍,再怎么能屈能伸,變臉如變天這種事情到底做不出來,心里悲傷還在,想想絕望,忍不住閉上眼睛,沉默了。
鼻端有藥草的味道,是成衛(wèi)身上發(fā)出來的。我不再說話,他竟也不走,身上又有微微刺痛的感覺,我一驚睜眼,卻見他正一根一根將那些金針取出來,收在一根黑色的布制長帶上,動作流暢。
“這樣就對了,你以后要學(xué)著修身養(yǎng)性。你這樣的身子,可經(jīng)不起那么火暴的脾氣?!?/p>
我筋疲力盡,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他倒是來了興致,雙眼發(fā)亮地說下去。
“成平跟我說起你的脈象我還不信,像你這樣極寒的體質(zhì),萬中無一,宮里那些庸醫(yī)這么多年來就用些極熱的大補之物給你吊著,著實愚蠢,若是我,就先用金針通穴,再切開你的血脈郁結(jié)之處,將寒氣疏散,才能治得根本。”
他說得眉飛色舞,我卻一點興趣都沒有,他看我一眼,邪惡地補了一句。
“你可知你的血脈郁結(jié)之處在哪里?怕了吧?”說著伸出手指,在我心窩處比畫了一下。
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搖頭。
他嘆口氣,“不怕?”
怕什么?一夜之間,我的生活已然天翻地覆,現(xiàn)在看來,要回到從前的生活已經(jīng)沒有可能。季風(fēng)生死不明,我該待的地方已被一個假公主鳩占鵲巢。那道士和成衛(wèi)都已說過,我是活不過十六的,又怎么樣呢?我今年十已過三,一直以來都過著生又何歡的日子,現(xiàn)在淪落到這個田地,死又何苦?
他見我這樣不關(guān)心自己的生死,流汗了,又坐下來開口說話。
“你在想什么?不能想著死啊。這療法很是兇險,你得一心求生才對,否則我下刀的時候心里沒個準(zhǔn)頭?!?/p>
我聽他的聲音竟帶著一絲憂慮,好像這一刀對他來說是了不得的大事。我心里莫名,雖然黯然神傷,但仍是不由自主又看了他一眼。成衛(wèi)生得跟成平一模一樣,但仔細(xì)看兩個人截然不同,表情外露,眼神很是透明,現(xiàn)在看著我滿眼煩惱,果然不是假裝。
看來他是真的很看重要在我身上下手的這一刀……
龍生九子,各個不同,妖怪家的孩子也是不一樣的,有的冷酷有的為莫名的興趣愛好而瘋狂,沒什么可奇怪的。
我心念一動,再次開口,“本宮……”想想不對,又改了,“我不想你醫(yī)我,誰知你不是來害我的?!?/p>
他皺皺眉,終于開口解釋。
“我不會害你,有人把你托給了成家莊,否則我千里迢迢從邊疆趕到這里來做什么?”
“是誰把我托給你們的?”我慢慢問下去,小心翼翼的。
“自然是季風(fēng),還有誰?!彼⒉浑[瞞,聳聳肩,“季老將軍于三莊九派的盟主有恩,季家人開了口,我們怎會推辭?”
我雖然已經(jīng)隱約猜到答案,但聽他這樣清楚地說出季風(fēng)的名字,仍是滿心激蕩,眼眶又澀了,怕自己再哭,只好咬牙撐著,再問。
“他為什么把我托給你們?”
“小姐?!彼麛倲偸郑缓笥指目?,“不對,公主,你不會不知道你家有多變態(tài)吧?季家上下幾百號人都在天牢里,不這樣他們怎么出來?其實本來也沒什么難的,大不了劫獄,可盟主人都下去了,季老將軍又不肯走,說那是造反??蓱z他兒子,又要做忠臣又要做孝子,還要顧著你,只好出此下策。”
我吸氣,本想喝他一句大逆不道,但想想的確如此,又忍了。再開口,說到最痛心的地方,聲音忍不住尖銳。
“那你們就看著他,他……”我想說那你們就看著他去死?但那個字在嘴邊顫抖,還未出口便心痛如絞,根本說不出來,只好頓住。
他居然也聽懂了,然后真的嘆氣,“原來不是這樣的,誰知道有人這么恨你,突然冒出來,真的假的都不放過。”
他神色煩惱,我知他并未騙我,其實之前那么多混亂不堪的場面,一切發(fā)生得如此突然,想也不可能全是他們安排好的。
我想了一會兒又開口,努力放軟了聲音,略帶些懇求。
“你告訴我,他沒死,對嗎?”
他皺眉,“如果他死了,你死不死?”
我倒吸一口冷氣,嘴唇都抖了。
成衛(wèi)頭大了,站起來來回踱步,最后說了一句:“等小津回來吧,她應(yīng)該知道結(jié)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