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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水坪(8)

平安 作者:人海中


  

青衣走回棺木邊,忽然探手入懷,那幾個抬棺材的人都是練家子,知道厲害,之前看他身形單薄,言語斯文,臉上都不太把他當(dāng)回事,這時再看他,眼光自然不同,多了許多的忌憚之色,現(xiàn)在他手一動,除成衛(wèi)之外的其他人竟不約而同后退了一步,紛紛舉手防備。

青衣只一笑,從懷中掏出一樣?xùn)|西來,我踮腳看過去,竟又是一朵火焰,下頭帶著細(xì)長鐵桿。

“烈火印乃我教對觸犯教規(guī)者所用的處罰之刑,副堂主之上方可動用,被擊中者皮焦肉爛,即便留得性命,也需終身攜此印記而活。但此印甚易仿制,只需用火焰狀烙鐵燙上也可令肌膚留下如此烙印,此地若有火爐,在下現(xiàn)在便可在樹上做一個同樣的印記出來。”

我看著青衣侃侃而談,不自禁咽了口口水,問青風(fēng):“他……他怎么會隨身帶著這東西?”

青風(fēng)又白我一眼,“青衣大人是從刑堂出來的,別說烙印,剝皮都會?!?/p>

……

我想起青衣面具下那張斯斯文文的臉,古話果然有道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再看他一眼,默默地寒了一下子。

“要什么火爐?不必如此麻煩?!奔t衣的聲音響起,伴著一聲嬌笑飄身過來,又對著莫離請示了一聲,“尊上,可否?”

莫離點頭,紅衣雙手合住那鐵質(zhì)火焰,不多時鐵火焰便隱隱透出紅色,竟有青煙裊裊,她再足下一點到了那棵大樹邊,揮手將那鐵火焰按下,轉(zhuǎn)眼樹皮爆裂,焦味撲鼻,轉(zhuǎn)眼青衣的掌印邊已多了一枚一模一樣的烈火印。

紅衣這一手功夫露得漂亮,她飄然而回時我身邊已有許多喝彩聲響起。我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前幾日我還當(dāng)她是個漂亮無腦的人形花瓶,現(xiàn)在看來,還是人家厚道,沒一巴掌把我這個有眼不識泰山的打成焦炭。

文德身后一片死寂,那幾個聲音最大的家伙都是臉色發(fā)沉。青衣伸手按住那尸體身上的印記緩緩道,“各位,如果此人是被我教副堂主之上的人物掌擊而死,那必定五臟六腑俱都碎裂,成先生,你可曾打開他們的尸體看過?”

成衛(wèi)沉聲答他,“這些尸體俱是金潮幫幫眾,借用此一具已是對死者的大不敬,未經(jīng)其同門以及家人首肯,在下豈能自行破壞他們的遺體?”

那邊金家人叫起來:“誰敢辱我教幫眾遺體?”

成衛(wèi)看了文德一眼,欲言又止。文德略一點頭,“成先生有什么話不妨直說,只要是清楚事實,不必有所顧忌?!?/p>

成衛(wèi)將那尸體翻了過來,“恕在下直言,各位請看,若是五臟六腑俱碎,那此人體內(nèi)必有內(nèi)出血的狀況,死后身體紫脹鼓起,嚴(yán)重者可致五官滲血,但船上已死的一十五人全無此癥狀,應(yīng)該可以排除是由內(nèi)力掌擊致死的可能?!?/p>

成衛(wèi)話音剛落地,那邊便鼓噪起來,更有人指著他罵。

“你這小子到底是哪邊的人?滿口胡言,他們明明是被一掌拍死的?!?/p>

金小姐搖搖擺擺走到前面,只對著文德說話。

“文盟主,父親出事那日,河道上還有我?guī)推渌?,聽得慘叫聲便趕到現(xiàn)場,只見數(shù)道黑影飛身而去,周邊并無船只接應(yīng),更無可供燒熱烙鐵之處。”

莫離忽然開口,“漕運河道寬闊,既無船只接應(yīng),請問那數(shù)道黑影是否踏水而去?”

莫離面具猙獰,聲音又嘶啞難當(dāng),這一開口,金小姐竟不敢直視,目光回避。她身后就有個年輕人走出來,聽那口氣也是金家之人。

“盟主,可否容在下替我家小姐說幾句話?!?/p>

6

文德點頭,那人就走上前來,一張長方臉,雖不俊美,倒也五官端正。

“在下金潮堂金正,老幫主遭襲那日,在下正在周邊船上,是第一批趕到現(xiàn)場的人之一。那日老幫主正巡視漕運河道錢塘至平湖段,此段屬運河航線中最為復(fù)雜狹窄之處,水流湍急,河道卻并不寬闊,老幫主的船所停之處,河道大約只有五十丈寬?!?/p>

這人說話條理分明,我多看他一眼,替金潮堂高興。

原來這金潮堂里也不全是草包,萬幸萬幸。

莫離微點頭,“那船可是沿河岸行駛?”

“非也,老幫主的船大,吃水深,河道狹窄,若靠向岸邊則極易擱淺,因此當(dāng)日那船是沿河道中線行進(jìn)的?!?/p>

“即是沿中線行進(jìn),左右離河岸該有二十丈寬。青衣,你能否不借外力提氣踏水二十丈之遙?”

青衣之前已在眾人面前露過一手,從場中飛身至那株倒霉的大樹前,距離雖遙遠(yuǎn),但來回也不過十丈左右,已屬厲害非常,現(xiàn)在聽到莫離這樣一問,立刻攏著袖子彎腰,“屬下不才,不能?!?/p>

“列位呢?”莫離抬眼,目光一掃,全場盡落眼底。

那頭眾人沉默不語,我其他功夫不行,但三年苦練,輕功還是尚可的,但不借外力踏水二十丈,那已是神乎其技的功夫,即便是跩得要死的成平都做不到,我更是萬萬不能的。

莫離又是一笑,對著文德,“文先生,據(jù)在下所知,若論輕身功夫,天下身法中無出慶城縱云其右,二十丈之遙,對旁人可能匪夷所思,但對文先生及座下得意弟子來說,自是輕而易舉。現(xiàn)有人單憑烈火印便判定金老幫主乃我教教徒所殺,那在下可否推斷,那些踏水而去的黑影,全屬慶城門下?”

我聽得愣住,尤其是那句,“但對文先生及座下得意弟子來說,自是輕而易舉……”

好吧,我知我算不上師父的得意弟子,但也不用在我在場的時候這樣大咧咧地昭告天下吧?傷自尊啊。

莫離聲音不高,但卻字字鉆入聽者耳中。天水坪上嘩然聲四起,說什么的都有,待我從羞愧中回神,只見眾人臉上表情各異,真是精彩紛呈。立在我身邊的青風(fēng)更是激動得兩頰潮紅,兩只眼睛對著莫離的方向,滿滿的盲目崇拜。

成平的聲音在一片嘈雜中響起,“右使說得不錯,但金老幫主過世之后即有人飛鴿傳書將此消息送至慶城山,盟主再廣發(fā)武林帖令我等集結(jié)于定海。慶城偏遠(yuǎn),雖日夜兼程,也需耗時三日才至定海,盟主一路行來,沿途各派俱可作證,三日往返慶城與定海之間,莫說是縱云之術(shù),即便是騰云駕霧也需費些工夫。”

成平說得有理,那頭更有人跳出來大叫:“可惡邪教,竟敢誣傷盟主清譽(yù)。”

另有人比他聲音更大,“跟他們廢話這么多干什么?妖魔邪道,人人得而誅之,直接殺過去就是了。”

我忽然想起自己也算是三莊九派中人,當(dāng)下汗顏。

師父啊,怎么您手下盡是這樣的人物,平安雖不才,也覺得有些丟臉啊……

成平臉色一沉,大概是甚惱有人在他說話時喧嘩,再開口便添了些內(nèi)力。聲音一起,四周人頓覺耳膜一震,不由自主收了聲音,場上立時安靜下來。

“還有一事,我盟當(dāng)向右使查證。金潮堂常年掌管江浙漕運,但近年來各派相聚,金老幫主常有提起河道遭人破壞,并有不明人物攔河劫持過往船只事件發(fā)生,日前幫眾聯(lián)手伏擊,抓獲數(shù)人,已驗明正身,確是貴教中人?!?/p>

成平話音剛落,后頭即有人推出一個被五花大綁的黑衣人來。那人被揍得鼻青臉腫,原來五官都看不清,雙膝之下皮肉翻起,像是泡在水中過久,都已腐爛,其狀慘不忍睹。

有人上前,提起他的右手,翻過掌來,果然有一火焰印記,非墨非烙,深深印在皮肉之中,倒像是天生便有的。

青風(fēng)在我身邊倒吸一口冷氣,咬牙切齒地說:“好惡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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