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自家樓下,喬舒一眼瞥見榕樹下站著個熟悉的人影,正是夏景生。
喬舒心一顫。不由自主地挺直身體,目不斜視地上樓去。
夏景生疾走一步,緊攥住喬舒的胳膊,“舒舒!”
喬舒頭也不抬,“別這么叫我?!?/p>
夏景生著急,“我真的不知道她會找到這里來?!?/p>
他說的是實話。與喬舒重逢,讓他又驚又喜。曾經他一度以為,她不過是天空中偶爾劃過的那顆星,雨后驀然閃現的一道彩虹。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珍藏在心底。他太了解程寧,多年來她對喬舒耿耿于懷,仇恨變成了她生活的主題。他為之擔心與害怕的,不過是她會發(fā)現他與喬舒的重逢。
喬舒說:“你怎么知道我住這里?”突然心里一動,“安筱告訴你的。”
夏景生愧疚,“她偷偷翻我手機,看到安筱發(fā)給我的短信?!?/p>
喬舒突然覺得既惱怒又厭倦,狠狠甩開夏景生的手,幾乎有點歇斯底里地叫道:“別再來煩我。我怕!我怕你們倆了行不行!讓我過點安靜日子吧!別再來煩我!”
淚水自眼角飛濺出來。
夏景生默默看她片刻,溫柔而固執(zhí)地把她摟在懷里。
喬舒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使勁掙扎。她以為她早已忘了他懷抱的溫暖,她以為時間會讓過去變得模糊,她以為,遺忘是順理成章,是必然,是結局。
已然略覺陌生卻又依然熟悉的男子氣息倏地把她整個人都包圍起來了。她突然喪失了拒絕的力量,面孔伏在他懷里,不由得嗚咽著哭泣起來。這一天,太累了。她確實需要一點慰藉。
夏景生緊緊摟著她,嘴唇輕輕親吻著她的頭發(fā),“我也努力過的。忘記你,和這世上所有人一樣,熬一場婚姻,反正也不過一場人生,沒什么大不了。可是,她不肯。她每時每刻都不忘譏諷我,取笑我,她竭盡全力地打擊我。沒關系,我想,是我先對不起她。但這么多年,再多的愧疚也被她折磨殆盡了?!?/p>
喬舒聽到他的心跳。
曾經她是那么歡喜地質問他:“它為誰跳?”她的手掌捂在他的心上。
他溫柔地答她:“為你,喬舒?!?/p>
原諒當時的她尚還年輕。她還不懂得,有些愛開始得不應該。不不不,是有些愛,不應該開始。她年輕得只懂得聽從年輕的心靈所向往,追隨夢想所在。
她默默落下淚來。
她從來不是愛流淚的那種人。她不敢自詡堅強,但至少絕不軟弱??奁谒磥?,最最無用,并不能改變任何事。
夏景生說:“我想要離婚。自從再次見到你,我就想離婚,想瘋了。我對她說,我只要離婚,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不要?!?/p>
喬舒苦笑了。
女人真的會以為這是男人的良心和大方嗎?不。她們只會認為,原來他拼盡全力都要離開自己。這比任何事都來得悲慘。
手機在包里,微微震鳴。
喬舒身子動了動。
她輕聲說:“你走吧。”
夏景生凝視著她,雙手撫在她肩上,“等我,舒舒。這一次,我們不會再分開了?!?/p>
她不敢看他。
那是二十歲的誓言了。韶華已逝,她已經明白,誓言不過一副催情劑。和所有的食品和藥品一樣,都有著不可改變的使用期限。
他湊近來,輕輕在她額上一吻,轉身走。
她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漸漸地與夜色融為一體。
很累,幾乎沒法抬腳上樓去,她在原地蹲下來。
手機還在響。
她接起來,是周臻書。
她嘆息一聲,“從前好像從來沒有這樣著急地找過我?!?/p>
周臻書問:“你在哪?”
喬舒反問:“你很寂寞?寂寞到需要前妻來排遣?”
周臻書像被說中心事,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我不是說了我媽要來嘛。我有求于你?!?/p>
喬舒答:“那是用錢就能解決的事?!?/p>
周臻書不悅,“你能不能不要張口閉口就是錢?”
喬舒不耐,“我很累,就這樣?!?/p>
掛斷電話。稍臾,周臻書再打來;掛斷,再打來。
喬舒接通,忍無可忍,“你到底想干嗎?”
周臻書平靜地說:“我難道沒有說過嗎?重新追求你?!?/p>
喬舒不客氣,“神經病?!?/p>
周臻書置若罔聞,繼續(xù)說:“我想把愛人們應該做的事,而我們還沒做過的事,從現在開始,一件一件地做了。最后的最后,才是離婚。而且,要離婚,也是我周臻書提,你喬舒憑什么???你憑什么?”
喬舒這才覺得不對,“你怎么了?你喝酒了?醉了?”
周臻書喃喃道:“我都沒覺得委屈,你憑什么?你有什么資格說離婚?我恨你喬舒!我不喜歡憎恨女人,但確實,我恨你,喬舒。你到底有什么好驕傲的?我告訴你,你可千萬別愛上我,我會讓你哭死,是真的,讓你哭到死掉……”
喬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他這是在真的發(fā)狠還是在耍小孩子脾氣?
喬舒進了家門,扔了手機,開始整理屋子。被損壞的東西全扔了,還有樣子的就照原位置擺放好。
直忙到凌晨兩點。
她累得倒在床上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