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 家庭情況

金龜記 作者:阮棹


  

“翟知今一向會關心人,嘴又甜,所以從小就很有女生緣兒,也談過幾段小戀愛,都無疾而終。后來在北航念大學那會兒,喜歡上了他們系系花?!?/p>

“一開始那系花就是不待見他,整天給他軟釘子碰??傻灾袷钦嫦矚g她,一直對她特別好。后來那女孩兒可能終于被他打動了,倆人就在一塊兒了。

“那女孩兒我也見過,潮汕人,心思單純,開朗,人品也好。當然也漂亮,尤其笑起來的時候,特好看。當時翟知今跟我說,就是她了。

“后來他帶那女孩兒回家見了爸媽,誰知道這一見壞了,那女孩兒說他們那樣的家庭她高攀不起,要跟他分手。翟知今怎么說都沒用,倆人就散了。

“這事兒對翟知今打擊很大,抽煙喝酒全是那時候學會的。后來他就沒再正經(jīng)談過戀愛,只跟小明星混著。直到現(xiàn)在?!?/p>

我靜靜地聽完,垂著眼睛看著桌子,輕輕地道:“也不能怪那女孩兒。他們家確實很難高攀?!?/p>

耿嘉旻嘆了一口氣:“我真沒想到你也這么說。你看起來不像在乎這些的人。既然這樣,你何必跟他在一起?”

我笑了:“你不會以為,他這回對我是認真的吧?”

“我只告訴你,你是這么些年來跟他在一起的第一個良家婦女?!?/p>

“這也只能說明他禍害的范圍擴大了?!?/p>

耿嘉旻笑了:“你是那種心甘情愿被人禍害的人?”

“不”,我一臉奸笑,“我也是禍害別人的人。”

耿嘉旻沉默片刻,輕輕地攪著咖啡,自語似地說:“翟家三個孩子,翟知今他哥,從小樣樣比人強,哈佛商學院念的MBA;知未五歲起就練長笛,也是經(jīng)常拿獎,整天演出。翟知今成績不拔尖,沒什么特長。所以三個孩子里,他算是最不招人疼的那個。

“他爸本來指望他哥畢業(yè)了回國接手公司,結果他哥在美國認識了一個女孩兒,是日本第四代的華人,倆人一見鐘情,打算在日本定居。他爸本來不同意,跟他哥僵持了很久。后來翟知今說,讓他哥去,公司他來接手?!?/p>

我笑道:“其實他早惦記那公司了吧?”

耿嘉旻搖了搖頭:“他從小對做生意沒興趣,完全是不得已而為之。”

“你今天晚上為什么拼命幫他說好話?”

耿嘉旻認真地看著我:“我想讓你知道,翟知今這人其實不錯,如果你跟他在一塊兒是打算‘禍害’他,希望你手下留情。”

我抬起眼睛,看著不遠處翟知今的背影,輕笑道:“我不過那么一說,你別高估我。禍害他,我沒那道行?!?/p>

之后跟翟知今在一起的日子,可能是因為完全不用擔心結果,我過得非常開心。

自從那次嘗了他的手藝我就上了癮,總是下了班纏著他去超市買材料,到了他家他一邊做菜我一邊學。

晚上看電視對翟知今是一個挑戰(zhàn),因為每當我在連續(xù)劇里看見一個美女,就問他:“你跟她熟嗎?”

結果是要么我們換臺看科教片,要么他躲進臥室去看書。

這天晚上,我又跟他逛超市買菜。

“今天怎么想起來吃木須肉?”他問。

“我媽以前老做給我吃,忽然有點兒懷念。”

“知道為什么叫‘木須肉’嗎?”

切,這也想考我。

“‘木須肉’實際上是‘木樨肉’的走音,因為里面的雞蛋金黃像桂花,又因為北京人忌諱說‘蛋’字,所以叫‘木樨肉’。”

“不錯不錯,不是文盲。木須肉有北京、東北、山東三種做法,材料上略有不同,你想吃哪種?”

我汗了一下:“你也太講究了,我都沒聽說過還有這種區(qū)別。當然吃北京的。”

“那配料就用黃花菜和黃瓜。主料都是一樣的?!?/p>

“翟知今,我發(fā)現(xiàn)你也太會做菜了,跟誰學的?”

“自學成才?!?/p>

“為了討女孩子歡心吧?”我冷笑。

他溺愛地看著我:“是為了討你歡心?!?/p>

“呸?!?/p>

晚上十點我們正看電視,我媽的電話忽然打來我手機。

我慌忙對翟知今比手勢叫他別出聲,接起電話:“媽?!?/p>

“小京啊,這么晚了還在外邊?”

“沒啊,在家里。”

“那怎么不接電話?”

“座機線路壞了,這兩天正找電信的人修呢。您有事兒打我手機?!卑Γ雠畠旱目偯獠涣藶榱四信笥褜Π謰屓鳇c小謊啊。

“晚上吃的什么???”

“木須肉,自己做的。”

“喲嗬,出息了啊,會做木須肉了。西紅柿炒雞蛋終于吃膩了?”

“人總是要進步的嘛,不過比您水平差遠了?!?/p>

“等回家了我教你。你爸有話跟你說?!睋Q我爸拿起電話:“小京啊,今天你媽打死一只耗子?!闭f著他自己笑了起來。

“家里進耗子了?”

“是啊,不知道怎么進來的,這兩天經(jīng)常發(fā)現(xiàn)耗子屎。今天你媽眼瞅一耗子溜進廚房,就叫我拿了笤帚進去打,我跟她說,要多做善事,放出去算了,她偏不,關上門一通猛打,那耗子腦漿都出來了……”

我笑得伏倒在沙發(fā)上:“那耗子……碰上我媽……也是前世的冤孽?!?/p>

“你媽說咱們這房子二十多年了,太老了,想買新的?!?/p>

“好啊,你問問她我該出多少股份?”

電話那頭我爸沖我媽喊:“閨女問你她該出多少股份!我就說吧,小京這么孝順,肯定會主動掏錢。”

我媽接過電話:“不要你的錢,你有這份心就行了,注意身體,早點休息?!?/p>

我掛了電話,翟知今笑問:“什么耗子碰上你媽是前世的冤孽?”

我沒說話,微笑著膩在他懷里看電視。明明是中央十套,明明是我平時最愛看的考古節(jié)目,我竟然一點也看不進去。我腦子里想的是老家二十幾年的老樓房,在廚房里打耗子的爸媽,眼睛看到的是現(xiàn)在自己置身其中的豪宅,我忽然覺得,身邊的一切沒有半點真實感。

我又看看翟知今,他就在我身邊,他對我很好,但同樣的,我沒有一刻覺得他屬于我。

我用手指輕輕劃過他的臉,唱道:“我們之間的愛、輕得像、空氣?!?/p>

翟知今虎軀一震,握住我的手:“受什么刺激了?”

“翟知今,我知道你爸是誰,你媽是干什么的?”

“我媽是八一兒童醫(yī)院的大夫?!?/p>

“哦……你想知道我爸媽是誰嗎?”

“這不一直等你告訴我嘛。”

“我爸在市圖書館上班,去年剛退休。我媽以前在搪瓷廠,九七年下崗以后改做安利了。憑著她那股奮斗精神,到現(xiàn)在一個月也有幾千塊錢。不過親戚朋友看我媽的眼神是越來越不對勁了。”

說完,我笑笑,留心看他的反應,卻一無所獲。

“翟知今”,我終于忍不住問,“你難道不覺得,咱們倆這組合特不靠譜?”

翟知今笑瞇瞇地看我:“想得真長遠,這么快就開始考慮結婚的事兒了?”

我忽然間回復清醒,頓時無地自容。眼看都奔三的人了,怎么有時候說話還是不經(jīng)大腦呢……

彌補之計當然是裝瘋賣傻。我做出有一點吃驚的表情:“難道你從沒考慮過?咱們在一塊兒,難道不是為了以后結婚嗎?”

“當然是啊”,他摸摸我的頭發(fā),“想去民政局登記的時候,提前告訴我一聲。”

他這副誠摯的口氣,真的讓我恨得有點兒牙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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