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羅琳尖叫道:“哦,爸爸,你嚇死我了!你怎么會在這兒!”
“很明顯,你剛才抽煙了吧?”
“沒有,爸爸?!彼犞劬φf瞎話;即使某天在謀殺案的審判中,她也會這樣替自己脫罪、逍遙法外的。雷利在她身后的草坪上把煙頭掐滅后撿起來,在卡羅琳的太陽鏡前來回晃??_琳撅起嘴,板著臉說:“哦,你總是指責我,所有的事!”還是小時候,卡羅琳只要做壞事被逮個正著,就會擺出很委屈的樣子。
雷利的眼角瞥見那個穿藍色年仔褲的家伙。“門口那人是誰?”
“霍莉?!?/p>
“是的,我知道是霍莉。她旁邊的人是誰?”
卡羅琳單膝跪地,開始像模像樣地左右揮舞起花球,好像她父親身后有一架不知從哪兒飛來的飛機,而她正指揮她的降落似的?!芭?,他呀,布格?!?/p>
“哪個布格?”
從草坪的那邊突然傳來聲音:“啊,誰叫我?哦,雷利先生。”
雷利轉身面朝聲音傳來的方向。上帝,那個厚顏無恥的家伙,一副從沒在第一大街見過雷利的樣子。他溫柔地咧著嘴笑著,從車里站出來,大約六英尺六英寸高。
“哎呀,爸爸,你這么早回來,丟了工作?”雷利另一個女兒霍莉一邊大叫著,一邊揮舞著手里的扳手。她的腳下好像是一個啤酒罐。難道這就是她們在他不在的時候過著的真實生活嗎?雷利突然注意到奧拉的小旅行車不在車道上。
“加油!——塞莫皮萊!”
“卡羅琳,你媽媽去哪兒了?”
卡羅琳聳起她的肩膀,并且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雷利轉身走進屋里。
至少家具都還在那兒:那張老式的、像補鞋匠工作臺似的咖啡桌,那套帶有卷心菜一樣的飛邊的玫瑰色沙發(fā),還有那架除了明戈沒人彈過的、走了調(diào)的古鋼琴。雷利一邊叫著“奧拉”,一邊越過拼接圖案的淺綠色地毯,從一個房間一路小跑到另一個房間。在他轉動樓下浴室的金屬門把手時,被累積起來的靜電擊了個趔趄。浴室里,洗手槽上滿是又大又臟的手印,座便蓋開著。后面的廚房里傳來一股難聞的氣味,雷利趕快把一鍋焦糊的意大利面調(diào)味汁從爐灶上端下來。在草編的臺燈燈罩上,有一個別針別著的便條,字寫在一張精美的銀行存單上:我先去M.F.P.,再去學肚皮舞。你攪一攪調(diào)汁。便條的下方是一張沒有鼻子的卡通笑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奧拉總是用這個笑臉作為她在家庭內(nèi)部的個性簽名,但其實兩者的共同之處很少??赡苄δ槺磉_了奧拉對家庭一貫的美好愿望吧,不過,她在家里的時間越來越少,不是出去做慈善活動,就是盡公民義務,現(xiàn)在則投身于肚皮舞事業(yè)了。
廚房案臺上的燈下放著一盤錄音磁帶?!熬褪沁@個?!崩桌呎f邊把磁帶在兩只手中倒來倒去。外面?zhèn)鱽砥囈鏀鄶嗬m(xù)續(xù)的啟動聲?!昂绵?!”那個叫布格的男孩喊道?!疤袅?!”霍莉以同樣的方式回答。
“喂,卡羅琳,想不想搭車兜一圈?”
“給你們當電燈泡么,沒興趣!”
“那來和我親愛的布格吻別吧!”
“別不要臉了,霍莉,你這個家伙!”
他們瘋言瘋語地說著話,這一點跟他堂弟吉米?克萊一樣。雷利懷疑奧拉可能早就背叛了他們的結婚誓言,和克萊暗中有情況。
這時,雷利聽到惱人的汽車喇叭聲,那是勝利牌小車載著霍莉開走了。前門砰 的一聲被關上,雷利聽到緩慢而沉重的上樓的腳步聲,聽到有人用力地關門,整幢房子都在震動。雷利跟了上去,敲了敲卡羅琳那貼滿粘貼畫的門。聽到那意味著“請進”的“呦”的聲音時,雷利才走了進去。他一路躲閃著那無處不在、從屋頂垂下來的風鈴,好幾次踩上了蘇打水易拉罐、濕毛巾,還有像院子里華麗的十月紅楓般堆成小山的衣物。
“別對我的房間發(fā)表任何評論,好嗎?”卡羅琳躺在堆著被子的床上說。那張床像是堆了一群被屠宰了的小動物,實際上是一堆破爛的填充毛絨玩具,有小熊、小兔子、小狗、小貓、小豬,還有她童年時玩過的印章。卡羅琳留著她擁有的所有東西,只給自己留下很小的空間。屋子里,除了她的音響外就只有這個塞滿了缺胳膊少腿的布娃娃的小床了。書架危險地向前傾斜著,可能五顏六色的書本太重了。墻上是一張米奇的海報,“米奇”的旁邊是一張揮舞著吉他的小伙子的海報,那人幾乎全裸,還涂著睫毛膏,穿著鑲有花邊的衣服。斷了的彩色蠟筆和化妝品混在一起放在籃子里,即使卡羅琳參加馬戲團表演,那些化妝品也夠她一輩子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