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她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巾,擦了擦鼻子,“他們從來沒有正經(jīng)彈過什么,除了在七月炎熱的晚上,大聲地制造噪音趕跑涼臺上乘涼的鄰居。”
突然,看著維多利亞姑姑——她身上的邊都已經(jīng)被磨破的毛衣,她用棉布做的裙子,她灰白的卷發(fā)——雷利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奶奶艾達。艾達也是這樣一輩子對海斯家的人因為深深的遺憾而發(fā)出感嘆。時間飛逝,此刻雷利仿佛看見了多年前的場景:走廊上擠滿了他的親戚,姑姑們、叔叔們、堂兄妹們蕩著秋千,懶散地伸出四肢坐在木質(zhì)欄桿上。男人們扎著高腰帶,戴著毛氈帽子,系著顏色醒目的領(lǐng)帶;女人們穿著格子圖案、斑點圖案和鮮花圖案的裙子,柔軟光亮的白色涼鞋。
他仿佛聽見收音機傳出來了棒球比賽的聲音,聽見房間里飄蕩著鋼琴曲《心與靈》的旋律;他仿佛看見海斯家的人在玩耍、說笑。他那時五歲,在微暗的木園子里跑來跑去,聽到麗菊和蜀葵的后面?zhèn)鞒雎曇?,便走過去,看到他的堂哥和鄰家女孩波比在一起,內(nèi)褲都退到了腳踝處,站在那里摸著彼此的私密地方。小小的雷利嚇壞了,跑回走廊上,他的爸爸正倚靠在那兒等著他,拿著閃閃發(fā)光的小號跟他打招呼。
時光一晃而過,雷利被維多利亞姑姑的話帶回來。維多利亞說:“海斯家靠著土地積累了財富??墒钱?dāng)年,皮維?吉姆森從你爺爺?shù)难燮さ紫聤Z走了肉店,你爺爺卻只顧整天談天說地。不過,他也不是很在乎肉店的生意。一次,他用斧子砍一只小牛犢,讓你的爸爸幫他把住,可是你爸爸什么都沒想就把手給撒開了。接著小牛就逃竄到街上,是我沖到街上,在后面追趕著,喊著。你爸爸和你爺爺就那樣坐在原地看著我,兩人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不過,讓我吃驚的是,你爺爺去世后,皮維?吉姆森竟然把海斯家的家具店也據(jù)為己有。他們不行,海斯家唯一一個還有點兒骨氣和志氣的人就是我,我是唯一一個和他們不一樣的海斯家的人。”
“你那是天生膽子就大,”雷利贊許道,他一直這么夸獎維多利亞姑姑,“上帝知道你哪里來的那么大膽子?!?/p>
她的嘴角略帶自豪地動了動?!拔译m然是個女孩,可是我不愿意死守在塞莫皮萊這個小地方。海斯家其他人都和你爺爺奶奶一樣,整天圍著家里轉(zhuǎn),望著鐵門生銹,望著時間把一切埋在地下,他們就是雷打不動地守著這個小地方?!?/p>
盡管維多利亞曾蔑視家里其他人說話喋喋不休,雷利卻發(fā)現(xiàn)她幾乎也變成了一個愛嘮叨的人,在這一點上她越來越像他的另外幾個姑姑,尤其她對自己的經(jīng)歷更是一談起來就沒完沒了。他打斷她的話:“爸爸把他的箱子放在床上來愚弄那些護士,我想我應(yīng)該回醫(yī)院看看是否能弄清楚是哪個姑娘和他跑了?!?/p>
維多利亞拽了拽磨破的毛衣的袖子。“一個流浪的小姑娘,我已經(jīng)打聽過了。一個窮人,警察在車站抓到了她。她身無分文并且姓氏不明,就是在街上閑逛的一個姑娘。”雷利的姑姑用力拽了拽袖子,同時她注意到了雷利的驚訝,“他們把她送到醫(yī)院觀察,懷疑她精神有問題。你爸爸厄爾利給她頭上套了頂金色的假發(fā),就是他從你麗芭姑姑的浴室里偷出來的那頂假發(fā),然后沒等醫(yī)生們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帶著她從醫(yī)院逃走了。”
“爸爸的本事不小啊,” 雷利說道,并用他為了舒適靠著的木柱子蹭他的頭。
“雷利,你想知道,你就得問;你想做事,就得行動起來?!?/p>
“的確?!?/p>
“當(dāng)然了,你不會知道我這么說多么有道理,除非你也像我一樣在馬來群島的婆羅洲熱帶雨林里,眼見著一頭驢摔倒在地死在你的身子下面。”在她說的同時,維多利亞一直在活頁本上寫字,由于壓得太緊紙都卷起來了,“好吧?!彼p敲著她的鉛筆,斷定說,“如果按照奧拉的說法,你爸爸是把你引上一次‘求索’之旅,那么這事就和我也有關(guān)。他讓你三十一號在新奧爾良見他。今天已經(jīng)是十六號?!彼榭戳艘谎蹐蠹?,以便確認信息,“他還讓你帶上……”在清單上維多利亞寫了個“1”,“……他的小號。羅克珊?迪格斯住在哪兒?”
“我是一丁點兒頭緒都沒有,我也不想知道那個女人在哪兒。”
“2,皮維的半身塑像,這個嘛,你知道在哪兒。3,蓋茨。”
雷利使勁壓著腦袋頂著柱子。“我已經(jīng)五年沒有他的消息了?!?/p>
“我打賭勞薇姑姑有他的消息。4,注意聽,雷利,那個大衣箱,我已經(jīng)在地下室找過了,確實還在那兒,不過生滿了銹斑。至于那本海斯家的《圣經(jīng)》,勞薇前幾年拿去了。她回到我這兒來,找到那本《圣經(jīng)》把它帶到醫(yī)院,說是能給她轉(zhuǎn)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