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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死亡的顏色(1)

看,死亡的顏色 作者:(美)凱西·萊克斯


如果那里有尸體,那就是我沒找到。

外面,風呼呼地號叫著。在老教堂內(nèi),我用泥鏟刮地的嚓嚓聲、手提發(fā)電機和加熱器的嗡嗡聲在這個空曠的地方發(fā)出異樣的回音,此外別無聲響。高處,搖曳的樹枝摩擦著木板封死的窗戶,就像粗糙的手指在膠合木質(zhì)黑板上摩擦一樣。

一群人聚攏站在我身后,但相互間依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們的手指卷曲著放在衣袋里。我聽到了腳步聲,先抬起一只腳,然后抬起另一只。靴子在冰凍的地面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沒有人說話,寒冷把我們都凍麻木了,連話都懶得說了。

我用泥鏟輕輕地把放在篩子里面的錐形小土堆攤開,然后看著它從大約半英寸大小的篩子眼里漏下去,消失掉。這種顆粒狀的下層土對我來說是一個驚喜,因為除了表層土外,我曾經(jīng)預想在整個挖掘過程中遇到的都是永凍土。不過,在過去的兩周里,魁北克反常地暖和起來,地表的冰雪融化了,地下土也解凍了。這是典型的唐普式的運氣。盡管另外一股北冰洋寒流把剛剛到來的春意吹散了,但兩個星期的溫暖還是把地下土層變得松軟了一些,因此挖掘起來比較容易--這是有利的一面。昨天夜里,溫度一下子降到了華氏零下七度 --這是不利的一面。盡管地面沒有再次結(jié)冰,但空氣卻是冰冷的。我的手指已經(jīng)凍得幾乎不能彎曲了。

我們在挖第二個土坑??墒牵诵※Z卵石和碎石片之外,篩子里沒有出現(xiàn)我想找的東西。我估計,在這么深的土坑里多半找不到什么,不過話絕對不能這么說。我還是要按照計劃,繼續(xù)挖掘。

我轉(zhuǎn)向一個身穿黑色皮衣、頭戴絨線帽的男人。他穿著沒膝的高筒皮靴,過膝棉襪伸展到了盡頭。他的臉色紅得像西紅柿湯一樣。

“再向下挖幾英寸就行?!蔽沂终葡蛳卤葎澲?,就像撫摸一只貓一樣。輕柔地,緩慢地挖。

那個男人點了點頭,然后用力把手中的長柄鐵鍬插進土坑內(nèi),并發(fā)出咕噥聲,就像莫尼卡·塞萊斯 發(fā)球時那樣。

“一點兒一點兒地挖! “我緊握著泥鏟大聲喊道。一點兒一點兒地挖!我重復著整整一上午向他演示的一點點向下挖的動作。”我們要一點兒一點兒地向下挖。“我再一次慢慢地、小心地用法語說。

那個男人顯然并不贊同我的看法。也許挖掘是一項沉悶的工作,也許挖掘遺骸這種想法使他變成了這個樣子。“西紅柿湯”只是想盡快把工作干完,然后離開。

“蓋伊,請你再試試好嗎?”我身后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好吧,神甫。”“西紅柿湯”咕噥道。

蓋伊搖搖頭,繼續(xù)挖掘。不過,他還是像我向他演示的那樣,撇取浮土,拋進篩子里。我把目光從黑土轉(zhuǎn)向土坑,搜索著我們接近墓葬的跡象。

我們已經(jīng)挖掘了好幾個小時。我能感受到身后的緊張,修女們來回走動的節(jié)奏加快了。我轉(zhuǎn)向她們,給了一個我希望能使她們安心的表情。不過,我不敢保證我做到了這一點,因為我的嘴唇都凍僵了。

六張因為寒冷和焦慮而痛苦的臉回轉(zhuǎn)過來看我,每張臉前都冒出了一小團蒸汽,然后消失在寒冷的空氣中。六張臉對著我笑了,我能感覺到她們在祈禱。

一個半小時后,土坑已經(jīng)約有五英尺深了。像第一個土坑一樣,這個坑里面也只有土。我敢肯定我的每一個腳指頭都凍傷了,而蓋伊也準備收拾挖土器具。該是另做打算的時候了。

“神甫,我想我們需要再查看一下埋葬記錄。”

他猶豫了一會兒,然后說:“好,當然,當然可以。大家還可以喝點咖啡,吃點三明治什么的。”

神甫開始朝這座廢棄教堂遠端的那個兩扇的木門走去,修女們低著頭,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她們的面罩向背后伸展開來,以同樣的弧形橫著披在她們黑色羊毛大衣上。像企鵝。誰這么說過來著?布魯斯兄弟樂隊吧。

我關(guān)掉手提聚光燈,跟在后面,看著地面,想著那些埋葬在地下的、奇怪的骨頭碎片。真是太神奇了!我們竟然一直在教堂墓地一個沒有墓葬的地方挖掘。

神甫梅納德推開一扇門,我們跟在他身后魚貫而出。外面光線太強,我們的眼睛一下子還適應不了。鉛灰色的天空很低,就像要把整個修道院所有的尖頂和尖塔擁抱在懷里一樣。一陣冷風從勞倫斯山呼嘯而過,刮得衣領(lǐng)和面罩都飄了起來。

我們一行人彎著腰,迎著風,走進附近一座較小的、看似教堂的灰色石頭建筑。我們沿著臺階向上走,來到一個裝飾華麗的木雕走廊,并從一個邊門走了進去。

在遭受了寒冷的折磨之后,室內(nèi)干燥溫暖的空氣讓人覺得特別舒適。我聞到了茶、樟腦球和經(jīng)年油炸食品的氣味。

修女們都沉默不語,脫掉靴子,朝我笑了笑,然后便逐個消失在右邊的一扇門里。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寬大滑雪毛衣、身材嬌小的修女?履蹣跚地走進了接待室。一群模糊的棕色馴鹿躍過她的胸前,消失在她的面罩下面。透過厚厚的鏡片,她驚訝地看著我,隨后把手伸過來要接下我的皮夾克。我猶豫了,擔心皮夾克的重量會讓她失去平衡,使她跌倒在瓷磚地板上。她用力點點頭,手掌向上催促著我。我只好脫下皮衣,橫著搭在她的胳膊上,并把帽子和手套放在上面。她是我有生以來見到的、年紀最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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