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刪掉了第二個"非常"，并對"方便的時間"這五個字猶豫不決。地思考后決定不做改動。這句話她并不滿意，但是至少它很短，意思清晰。接下來的部分更難了。"釋放"、"保釋"、"被許可"或"獲得自由"等詞都帶有貶義，但避免使用它們又非常困難。很快地，她倉促地寫完了另一個草稿：

"我并不想強迫您接受我，但是如果您沒有地方可去……任何可待的地方……如果您還沒有最后決定您離開梅爾庫姆格蘭奇后的計劃，您介意來我這兒嗎？"

但是最后八個字聽起來好像很勉強，好像以恩人自居，邀請一個不受歡迎的人。她又試著寫道：

"十月份，我將獲得劍橋的獎學金。在未來兩個月內，我希望能在倫敦找到一套公寓。如果您還沒有最終定下離開梅爾庫姆格蘭奇后的計劃，并愿意和我共用那套公寓，對我來說簡直太好了，但是請不要覺得您一定得同意。"

她突然想到，也許她的媽媽會擔心她的那份租金。也許，她離開監(jiān)獄時不會有很多錢。她應該明確地說明，她不需要付任何費用。她開始說明，這些都不附帶任何義務。這種乏味的商業(yè)腔調很容易讓人想到銷售目錄。更何況，義務還是有的。她對她媽媽的要求不能用錢來滿足。最后，她決定，細節(jié)可以等到她們見面的時候再談。她在草稿信的結尾寫道：

"那會是一套很小的公寓－－我們每人有一間房間，還有廚房以及洗手間－－但是，我希望能找到一套比較靠市中心的方便的公寓。"

方便什么，她并不明白。是科文特園歌劇院①，西倫敦②商店，電

影院還是飯館？她暗示的是一種什么樣的生活？她想要這個將走向自由－－如果由終身監(jiān)禁改為釋放是種自由的話－－的陌生人，在一個死亡的孩子的陰影中，看到的是什么？她很整潔地重抄了一遍草稿，并在信上署名為菲莉帕o帕爾弗里。她又從頭至尾仔細讀了一遍。她想，信寫得并不坦誠。她不知道她的媽媽是否能從這些小心翼翼的詞語中看到真相。她實際上并沒有選擇。媽媽實際上正再一次被窮追不舍。她們之間的會面是必然的，如果不是現(xiàn)在，也會是以后。無論她媽媽做什么都阻擋不了。

也許信可以寫得更誠實些，而且，既然風格是以誠實為基礎，那么寫出殘酷的真實情況應該更讓人滿意。

"如果您從監(jiān)獄出來的時候，沒有任何滿意的去處，您介意和我一起住在一套公寓里，直到我十月份去上劍橋嗎？不可能更長了。我并不打算因為您而改變我的生活。我得知道我是誰。如果您需要一間房待兩個月，這就是個公平的交易。告訴我您是否愿意我去梅爾庫姆格蘭奇談談這個。"

她聽到兩個人上樓的腳步聲。然后是敲門聲。一定是希爾達。莫里斯－－可能是被海倫娜熏陶的－－從來不敲門。他們站在那里，穿著晨衣，肩并著肩，像個代表團。希爾達穿的是印著花的尼龍晨衣，而莫里斯則穿著細致的暗紅色羊毛晨衣。他們看起來很小，很脆弱，帶著一股兒童洗澡后的香皂和香粉的氣味。

①位于科文特園廣場，建于一八三一年，一八五八年后為皇家歌劇院。

②英國倫敦西部地區(qū)是王宮、議會、政府各部門所在地，多大商店、劇院和高級住宅，與東倫敦形成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