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坐在簡陋的牢房里,在以后的三年半內(nèi)無出頭之日,我的思緒自然會回到那些快樂的時光上。那些回憶很短暫,稍縱即逝,它常常由一些簡單的事情觸發(fā),例如雜志中提及某個我們一起去過的地方。它們會迅速地被不確定感和絕望所替代,那些時光和我現(xiàn)在處境的對比,會給我當頭一棒。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些什么,但我意識到我和愛人正漸行漸遠,這意味著我情感世界面臨著失衡的威脅。我最好可以實現(xiàn)自我平衡,但事情的不確定困擾著我,我不斷地跌入絕望的深淵。我從未如此低落過。與其他有同樣遭遇的人相比,我好在意識到了這一點。失去莉薩,讓我害怕,更讓我害怕的是,失去她,就意味著我的生活中再也沒有什么是永恒的了。
所有的不確定讓我在恍惚中消磨時日。我對身邊的事情無動于衷。表面上看,與其他囚犯相比,我活蹦亂跳;暗地里,我哭得撕心裂肺。在德國時,我見過很多囚犯割腕——對我來說,那是成功的自殺的啟蒙課程。我內(nèi)心的痛苦比割腕的痛苦要強烈得多,而且其潛在傷害更大;我遭遇了嚴重的情感危機。消極的想法席卷著我的內(nèi)心,并有愈演愈烈之勢。我由內(nèi)而外地被吞噬。曾有幾次,我可以通過鍛煉或讀書阻止這些消極的念頭泛濫成災,但效果只是暫時的。很多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盯著天花板,腿上放著一本書。我看著這本書,發(fā)現(xiàn)自己讀了50頁,卻不知所云。潛意識中,我內(nèi)心被擔憂的事情占據(jù),我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
剛到新加坡時,我會定期收到莉薩母親,她的朋友和我的朋友寫來的信。后來,1996年3月,交流徹底停止了,再也沒有人能夠聯(lián)系到她。這與我被關(guān)押在德國時的情況形成的對比讓人痛苦——那時,她每天都給我寫信,每周都來看我?,F(xiàn)在,我再也收不到她的信了。我不時地會收到一些來自舊金山或其他什么地方的明信片,上面寫著些“你好,一切無恙,希望你一切都好”之類的話。這讓我很迷惑,我曾認為我們的感情已非常穩(wěn)固,沒想到它卻日漸動搖了。也許是想抓住某些東西的需求,讓我對真正發(fā)生的一切視而不見。我曾欺騙了莉薩那么久——也許這就是報應。
最后,我首先提出離婚。我好幾個月沒有收到莉薩的來信。不確定感折磨著我的情感。我的身心健康面臨嚴峻的考驗。每天早晨,我自怨自艾地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不想吃飯,不想洗漱,不想做獄中那些為保持健康必須做的簡單事情。其他時候,我極度緊張,沖著與我說話的囚犯大喊大叫,自尋沖突矛盾——雖然這有違雙方的初衷。這種狀況能維持多久,是有極限的。我已經(jīng)達到了那個極限——要么自我毀滅,要么解決問題。幸運的是,我選擇了后者。我常想起我和莉薩在一起的開心時光。這顯然是擾亂了理性的思維。但是,在更加黑暗的日子里,我試著以更加客觀的眼光看待問題。我們有婚姻,但現(xiàn)在它要被擱置到四年半之后才能繼續(xù),除此之外,我們什么也沒有。在新加坡后來的那段時光,我們之間幾乎沒有任何交流,婚姻只??諝?。我曾經(jīng)不忠。1992年3月——我們結(jié)婚前一個月,我甚至為了逃婚去找老板提姆·伊桑,要求被派駐海外。
事態(tài)一直沒個準,長期的不確定讓我下決心,做出改變。我和莉薩之間的關(guān)系清晰明了,不能再稀里糊涂下去了。要么離異,要么固守婚姻。怎么樣都行,但我必須得到個準信兒。一無所知的那個月,對我來說是種折磨。如果我不盡快解決這個問題,接下來的三年就沒法過。所以,我寫信要求離婚,解釋了我的理由:需要和企盼一些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我不假思索地寄出了這封信。我只花了幾分鐘就寫完了它,在獄警審查完畢后,它就“上路”了。莉薩收到了這封信。最初,她沒有表態(tài),但是沒多久她就同意了。我的生活又一次出現(xiàn)了轉(zhuǎn)折。
對話
伊凡:看完你關(guān)于成長經(jīng)歷的敘述,有些人可能認為你和母親的關(guān)系包含著互相矛盾的元素。你將自己描述為“裙角仔”——這暗示了母親對孩子給予了過度的愛和保護——但你又說你的家人從來沒有表達情感的肢體動作,甚至對你的小妹妹也沒有過這樣的情感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