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常站在“沒有什么”去河邊打水的路上，在她走過時抓住她的裙裾，輕輕拽一下，然后松手。我唯一可以得到的安慰是，她對同樣纏著她的“郊狼”并不多看一眼。我和他輪流對她注目：比如說，我要是在河邊小路上等她，他也不管，但會設法在她收集野牛雜碎時接近她。既然我倆誰也沒有得手，所以彼此也不嫉妒，仍然保持以往的不即不離的關系。事情就是這樣：你有你的朋友和敵人，然后碰到了別人的主人，你可以或去或留——印第安人之間也是一樣。

我也慢慢有了印第安人的時間感。我們在所羅門岔道時，我該有十五歲了。我開始了對“沒有什么”的追求，但我對這件事和她一樣沒什么等不得的：沙伊安人要用五年左右的時間向他們的女人求婚，即使這么說，我現在開始得也還算太早了。我愿提請你們注意，紅種人在這方面是慢騰騰的。不過當了勇士的沙伊安人是喜歡賭氣的，有時候在拼命追求之后就想打上一仗，要不，就只想睡上一覺。

嗐，好啦，先生，在那座大營地里見識各種各樣的活動是很有意思的。不久，他們舉辦了一次太陽舞會。一連八天的精心活動，對于沒有那種信仰的人是沒有意義的，但它確立了沙伊安人概念中的優(yōu)越性；在他們從不相信會有實力相近的競爭的時候，不知他們能不能體現這一點。處于自我折磨中的“幼熊”當然會借機顯擺自己。他在胸口上插上幾根木釘，十五分鐘后將木釘取下來，再插進別的地方，在牛皮筋上吊了自己一夜。第二天，他的整個上半身都裸露著累累傷口，而且既不敷藥膏或泥巴，也不涂別的東西，而是讓從傷口流出來的血自己干掉，周圍則紅腫成一片片的。

你可以把這一切看作典型的沙伊安方式：在關于打算掃清白人的一切談話和適應他們這么做的全部儀式之后，他們便紛紛離開營地各奔東西，目的是避免惹是生非。一切結束之后，再去真正投入戰(zhàn)斗反倒像是虎頭蛇尾了。在自己人中間不停地作戰(zhàn)的印第安人，在與白人的糾纏中得不到絲毫樂趣，就算取勝，仍然令人生厭。

各個群落分別走了一段路程之后，形成了兩大支人馬：向北或向南，因為整個部落在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里分成兩個大群落，一個分散在普拉特河一帶各自游牧，一個滯留在商人威廉·本特要塞周圍，也就是南科羅拉多的“煉獄河”及河肯薩斯河的下游地區(qū)。

我們跟隨著“老棚皮”的這一支隊伍取道北沙伊安，此時正與“灼熱的命脈”的隊伍結伴朝那個方向行進。趁我們還沒有走得太遠的時候，我得抓緊講一下，借大聚會之機，我們做了大宗交易，還為我們大部分待嫁的女子成了婚，她們的丈夫現在正跟著我們走。招贅女婿和被接受重新歸隊，使“老棚皮”心曠神怡。我猜測他說不定又會惹事，若不是營地受到攻擊的話，他很可能會鉆進不該去的牛皮鋪位。我就看到他那雙色迷迷的老眼盯著好幾個胖乎乎的肉體。我本人還沒敢對“沒有什么”動什么邪念，只不過愛聽她那害羞又柔美的嗓音或者愛看她那閃亮的黑色眼睛投出的愛慕眼神。

我們還沒有走多遠，前哨就回來報告說，有一支軍隊從半天的騎程之外，正朝我們走來。在大營地時，他們得到了幾支燧發(fā)槍，因此我們有三四名勇士裝備了這種火器。“駝背”已經為這種不測事件等了幾年了，就想一馬當先去和士兵戰(zhàn)斗。但“老棚皮”和“灼熱的命脈”的幾位酋長擔心婦女和兒童，于是我們便轉彎向南返回，尋找我們別的同胞。我們向東行了一程，便遇到了南行的人馬，與他們在所羅門岔道附近重新會合。這時雖說沒有先前全體部落聚集時的人多，但也有差不多三百名戰(zhàn)斗人員，而且有十至十五支燧發(fā)槍，在沙伊安人眼里，這是相當可畏的武器了。

群情激昂，使我來不及理清我的新觀念。我說過，我已經從理論上決定了，徹底清除西部大草原上的白臉漢子并非我的切膚之痛：我對圣喬以西的白人，一個也不認識，我自己家殘余的人口此時應該早已抵達了鹽湖。但我經過認真研究，發(fā)現我從來沒有實際上參加過這樣的殺戮。如今，面臨著一場與美國騎兵的戰(zhàn)斗，而我已經成為有一定聲譽的沙伊安勇士，我的選擇是做一個懦夫或者雙方之一的叛徒。我記得自己巴不得我們還在與克勞人作戰(zhàn)。

這誠然是個嚴重的問題，但我一直想著我要脫光衣服，周身涂滿紅黃兩色的戰(zhàn)斗顏色，在一塊小油石上磨我的箭尖。有的人會在一時的遲疑中停止一切身體活動，以便自由思考，而我卻是另一種類型：我讓雙手不停地磨箭，以使我的頭腦會隨著思考?？上Ъ寄ネ炅?，我也無法相信我有了進一步的想法，只是把下巴放在膝頭上呆坐著。

我們把婦女和兒童送到南邊阿肯薩斯河河谷里，盡管此前由于信心百倍，沙伊安人已經重新建起住所，現在只好讓它們空空地樹立在那里了。治病的?醫(yī)“冰”把我們引到一個小湖附近，我們把雙手浸入河水，以使我們刀槍不入。士兵向我們開火時，只要我們舉起手掌，子彈就會一出槍膛隨即落地。

這時，事情就完全清楚了：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