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波特回到貨車?yán)?，聚集在一起的警察們的目光中透著小心。他在想他們是不是已偷聽了自己和韓德森的談話。

“好了，”他繼續(xù)說，“現(xiàn)在宣布交戰(zhàn)法則。”

波特從夾克口袋里翻出一份傳真。

在從格倫沃起飛的噴氣式飛機上，波特已經(jīng)通過電話會議聯(lián)系了局長、負(fù)責(zé)犯罪調(diào)查的助理局長和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負(fù)責(zé)HRT的指揮官弗蘭克·D.安吉羅，交談了有關(guān)克羅瑞治障礙戰(zhàn)的交戰(zhàn)法則。這占用了一多半飛行時間，結(jié)果是形成了滿滿兩頁的文件，推測了每種可能發(fā)生的事，并給了波特詳細(xì)而精確的指令。他非常細(xì)心地記錄下來。酒、煙、槍炮，還有FBI認(rèn)為很重要的高射火炮，它曾用來打破韋科案中的僵持局面，也曾在一九九二年的蘭德爾·韋弗案使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本身備受詆毀，這起案子的交戰(zhàn)法則寫得非常沮泛 ，讓每個狙擊手都相信他們接到了這樣的命令：擊斃任何攜帶武器并且被認(rèn)為會發(fā)動攻擊的成年人。韋弗的妻子因此被一名FBI狙擊手誤殺。

波特把目光停留在斯蒂爾威爾身上，說道：“你的工作是牽制劫持者，牽制是一項具有戰(zhàn)術(shù)作用的工作，但是它純粹是被動的。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進行任何營救行動?！?/p>

“是的，警官?！?/p>

“你要把劫持者控制在里面，不管我在周圍如何部署，這個范圍可能是建筑本身，也可能是環(huán)繞建筑方圓一百碼的范圍。不管是什么，他們不能活著穿過這條界線。如果他們中有人要這樣做，不管他們是否帶著人質(zhì)，你的警察就可以行動。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開槍干掉他們?！?/p>

“說得對。而且是一槍斃命，不是打傷他們，不是恐嚇，也不是警告，開槍就要致命，要么就不要開槍?！?/p>

“是的，警官?！?/p>

“如果沒有恐怖控制小組人員的明確授權(quán)，不要向打開的窗戶或門口開槍，哪怕你看到人質(zhì)受到威脅?！?/p>

波特注意到，當(dāng)聽到這個指令時，巴德的臉色暗了下來。

“明白。”斯蒂爾威爾回答。指揮官們不情愿地點了點頭。

“如果有人向你開槍，你要占據(jù)一個防御的位置，直到準(zhǔn)備好才可以還擊。當(dāng)你或你的搭檔遇到致命的威脅時，你可以用同樣的方式保護你或他。但你只有在確信有真正的現(xiàn)實危險時才可以這樣做?！?/p>

“現(xiàn)實危險。”一名警察諷刺地嘀咕著。

他們渴望連續(xù)射擊，波特想。他掃了一眼勒波電腦上的時間，“我們將在五分鐘之內(nèi)建立聯(lián)系。我要警告劫持者有關(guān)范圍的問題，并且到時會讓你知道。接下來，你將在指導(dǎo)下牽制他們，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

“是的，警官?！敝伟查L鎮(zhèn)靜地回答，攏了一下亂蓬蓬的頭發(fā)，結(jié)果卻更亂了。

“目前，建筑本身以外的任何地方都是射殺區(qū)。在他們派人出來取回電話以后，任何人不得再出來，除非他們舉旗投降?！?/p>

斯蒂爾威爾點著頭。

波特繼續(xù)道：“亨利將為你們提供相關(guān)的戰(zhàn)術(shù)資料、武器型號、劫持者和人質(zhì)的位置、可能的出口，等等。你和劫持者之間不能直接聯(lián)系，也不能聽我和漢迪的談話?！?/p>

“好，為什么不能？”

“因為我打算跟他建立和睦的關(guān)系，而且是合情合理的。你對他沒有一點兒同情心，你要立刻給他開綠燈?！?/p>

“最好是我親手這樣做?！?/p>

“好了，我不想有任何意外，”波特說，“巴德上尉已經(jīng)告訴所有警察不要將子彈上膛，對嗎？包括狙擊手在內(nèi)嗎？”

巴德點點頭，緊閉著嘴。波特很想知道他有多么生氣，心里說：“在這事結(jié)束之前他會更生氣的?！?/p>

“伙計們，”一個警察生硬地說，“干脆別要這發(fā)癢的扣扳機的指頭了。”

“他們現(xiàn)在還不會要，但之后會的。過十個小時，你們會瞄準(zhǔn)自己的影子。好了，迪安，你可能看到里面的反光，你會認(rèn)為那是來復(fù)槍的瞄準(zhǔn)鏡，但他們很可能就是鏡子，像潛望鏡。劫持者在監(jiān)獄里學(xué)會了這些把戲。因此告訴你的人，看到反光不要驚慌?！?/p>

“是的，警官?！彼沟贍柾柭卣f，他好像談任何事情都是這種說話方式。

波特說：“最后說幾句。一般來說，人質(zhì)劫持罪犯是最容易對付的，他們不像恐怖分子，他們的目的不是殺人，而是逃走。給他們足夠的時間，他們將會認(rèn)識到人質(zhì)比任何東西都更像債務(wù)，死了的人質(zhì)只意味著麻煩。但是心理學(xué)表明，他們不能理性地思考，他們此時腎上腺素分泌旺盛，恐懼而困惑。

“我們必須緩和這種局面，讓漢迪相信通過理性的行動可以幸免于難。拖延時間對我們有利，我們不設(shè)定最后期限，我們要把這段時間延長到我們?nèi)淌艿臉O限，無限地延長、再延長。

“當(dāng)人質(zhì)營救隊到達(dá)這里，我們就準(zhǔn)備一套戰(zhàn)術(shù)上的解決辦法，但是那仍然是我們最后的手段。只要漢迪還在同我們對話，就不要有任何援救的企圖。我們把這種解救人質(zhì)的方法叫做‘豬胸肉’?！辈ㄌ貨_著斯蒂爾威爾笑了一下，然后繼續(xù)說：“拖延是這場游戲的名稱，它會使劫持者疲倦、厭煩，會拉近他們和人質(zhì)的關(guān)系?！?/p>

“斯德哥爾摩效應(yīng)1?！币粋€指揮官說。

“非常正確。”

“什么意思？”另一個警官問。

波特沖勒波點了點頭，勒波說：“這是應(yīng)用于人質(zhì)劫持的心理轉(zhuǎn)換過程，這個術(shù)語源自二十年前發(fā)生在斯德哥爾摩的一次銀行搶劫案。歹徒逼迫四名員工進入銀行的拱頂，后來劫持者一個從前的獄友也加入到他們的隊伍。他們在一起待了五天，當(dāng)他們最后放棄時，幾個人質(zhì)瘋狂地愛上了劫持者。他們覺得警察才是壞蛋，歹徒和那個獄友對人質(zhì)也非常同情，不想再傷害他們?！?/p>

“到工作的時間了?！辈ㄌ匦迹爸伟查L，你和牽制人員開始吧，我要和劫持者進行最初接觸?！?/p>

害羞的迪安·斯蒂爾威爾向指揮官走去?！叭绻銈兡艿酵饷嫒?，或許我們應(yīng)該把這些警察往四周移動一點兒。如果是你，你說什么？”

“豬胸肉”是唯一的回答，但是說得非常輕，波特相信他是唯一一個聽到的人。

水像大雨一樣傾瀉，白亮亮的水流從高高的天花板的縫隙流下來，可能是屋頂上的水池里沉積的雨水。

它滴落在生銹的鐵鉤子上、鏈子上、橡膠運輸帶上、分解機器上，就在屠宰房的外面，梅勒妮·沙羅爾坐在那里，照看著那些女孩兒。七歲的雙胞胎安娜和蘇茜，擠靠著她。貝弗莉梳理著她那短短的金發(fā)，雖然她已經(jīng)十四歲了，但她的臉依然像嬰兒般圓潤，她在喘著粗氣。其余的人擠在屠宰房的最里邊。十歲的艾米麗·斯托塔德使勁地擦著緊身衣褲上的銹跡，淚水不停地流著。

梅勒妮瞥了哈斯特朗太太和蘇珊·菲利普斯一眼，她倆蜷縮在一起，用不連貫的手勢交談著。這個十幾歲的女孩兒臉色蒼白，頭發(fā)倔強地直立著，充滿了憤怒，她的黑眼睛流露出一種反抗戰(zhàn)士般的目光。梅勒妮突然意識到，她們的談話與學(xué)生們有關(guān)。

“我擔(dān)心她們會恐慌，”蘇珊對老教師說，“必須讓她們在一起，如果有人跑出去，那些笨蛋會傷害她們?！?/p>

八歲的凱莉·斯通用手勢大膽地提議：“我們必須逃走，我們比他們?nèi)硕?，一定能脫身。?

蘇珊和哈斯特朗太太不理睬她，小女孩兒灰色的眼睛閃著憤怒的光芒。

梅勒妮一直很痛苦?！拔也恢涝撛趺醋?，我不知道?！?/p>

與此同時，那些男人們并沒有太注意這些女孩兒。梅勒妮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她注意到他們從粗帆布口袋里拽出衣服，布魯圖扯下T恤，瞥了一眼走在水流下的梅勒妮，望著陰暗的天花板，然后閉上眼睛，讓水流像瀑布似的灑在身上。梅勒妮看著他強壯有力的肌肉，光滑的身體被十幾道粉紅色傷疤損壞了。另外兩個男人一邊心神不定地看著他一邊繼續(xù)換衣服。當(dāng)他們脫下外套，她能夠看清印在他們T恤衫上的名字，鼬鼠的名字是S.威爾考克斯，熊的名字是S.波勒。但是，看到熊那肥胖的毛茸茸的身體，鼬鼠那瘦癟的身體和狡猾的眼神，梅勒妮本能地把他們和動物的名字聯(lián)系在一起。

看到他站在水流下臉上浮現(xiàn)的愉快而惡毒的表情，像耶穌那樣伸展著胳膊的樣子，梅勒妮覺得對他來說布魯圖要比L.漢迪這個名字更確切。

他離開了水流，用舊襯衫擦干了身子，換上一件新襯衫，深綠色的法蘭絨面料。他拿起放在油桶上的手槍，瞪著他的俘虜，臉上浮現(xiàn)出奇怪的笑容。他走到另兩個男人身邊，他們正謹(jǐn)慎地從前窗望著外面。

不能這樣，梅勒妮對自己說。絕不能。人們都在盼望著她，她的父母，還有丹尼，他明天要去做外科手術(shù)。在過去一年里哥哥做的六次手術(shù)中，每一次她都在蘇醒室等他。她有一種可笑而強烈的欲望，告訴他們必須放她們走，她不能讓哥哥失望。

然后在托皮卡有她的演出。

當(dāng)然還有她以后的計劃。

去跟他說點兒什么。就是現(xiàn)在。懇求他放了最小的女孩兒，至少放了雙胞胎，或者凱莉和香農(nóng)，艾米麗，還有被哮喘折磨的貝弗莉。

對，就這么做。

梅勒妮起身前行，然后回頭看了看，在屠宰房里的其他人——她們九個——都瞪著她。

蘇珊注視了一會兒然后用手勢示意她回來。她就回來了。

“不要擔(dān)心?！碧K珊用手語對女孩兒們說。然后把小巧的栗色頭發(fā)的雙胞胎攬在懷里，微笑著說：“他們很快就要走了，就讓我們出去了，我們會晚一會兒到托皮卡，就這樣。梅勒妮朗誦完之后你們將做什么？每個人都要告訴我，開始吧！”

她瘋了嗎？梅勒妮想，我們不能去……她意識到蘇珊這樣做是為了讓她們放松。她是對的。是不是實話無所謂，關(guān)鍵是讓這些小女孩兒得到安慰。要讓那些男人沒有任何借口接近她們，因為熊盯著蘇珊的胸部，以及他用肥胖的身體緊緊靠著香農(nóng)的那一幕又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

但是沒人想玩這個游戲。直到梅勒妮用手語說，“出去吃飯嗎？”

“阿卡德商業(yè)中心！”香農(nóng)突然用手語說，“《魔宮帝國》2！”

凱莉坐起來，說：“我要去真正的飯店。我要吃很嫩的烤牛排，還有土豆和餡餅。”

“整個餡餅？”蘇珊問，臉上滿是假裝的驚訝。

強忍住眼淚，梅勒妮想?出什么話說，她無力地用手語說：“是的，每人一整個餡餅?！?/p>

女孩兒們瞥了她一眼，但是她們的眼睛馬上又轉(zhuǎn)向蘇珊。

“會肚子疼的?！惫固乩侍鋸埖匕欀碱^。

“不，”凱莉回答，“整個的餡餅顯得很蠢，”她生氣地瞪了蘇珊一眼，“只有腓力斯人才吃整個的餡餅。我們每人要一份，我還打算要一杯咖啡?！?/p>

“他們不會讓我們喝咖啡?！眴趟沽詹粮裳蹨I，打著手語。

“我要咖啡，黑咖啡?！毕戕r(nóng)快速跪起，打著手勢。

“加些奶油，”凱莉繼續(xù)說，“我媽媽煮咖啡總是盛到玻璃杯里，再倒進牛奶，形成云彩一樣的漩渦。我要在真正的飯店里喝咖啡?！?/p>

“或許是咖啡奶油冰淇淋?！必惛ダ蚴箘盼丝跉狻?/p>

“上面再撒點什么。”蘇茜提議。

“對，撒點巧克力屑，再有利斯·皮斯?！卑材入S聲附和，“就像友好飯店?！?/p>

又一次，梅勒妮想不出該說什么。

“不是那種飯店，我的意思是去奇異飯店?！眲P莉不明白為什么沒有人對這一展望興高采烈。

燦爛的笑容在蘇珊臉上綻開?！拔覀儧Q定了，就去奇異飯店，牛排，餡餅，每個人都要咖啡。不允許腓力斯人去?！?/p>

突然，十二歲的喬斯琳跳著腳，歇斯底里地放聲大哭，哈斯特朗太太立刻站起來，緊抱著這個胖乎乎的女孩兒。慢慢地，她安靜下來，梅勒妮舉起手說了一些安慰和詼諧的話，最后，她用手語說：“每個人的餡餅上都抹上奶油?！?/p>

蘇珊轉(zhuǎn)向梅勒妮：“你還打算上臺演出嗎？”

年輕教師盯著她的學(xué)生看了一會兒，然后笑著點點頭。

哈斯特朗太太緊張地瞥了一眼屠宰廠的主房間，在那里幾個男人站著談話，他們低著頭。她打著手勢：“或許梅勒妮可以再背誦她的詩。”

梅勒妮點著頭，腦子里空空的。她準(zhǔn)備好演出時背誦的詩歌足有兩打，現(xiàn)在卻什么也想不起來了，除了“鳥兒停在電線上”的第一節(jié)。梅勒妮舉起手，用手語說：

八只灰色的鳥兒，停留在黯淡的黃昏。

冷風(fēng)陣陣襲來，讓人心情憂傷。

鳥兒在電線上，展開了翅膀，

在波浪般的云海里，它們展翅翱翔。

“很好，不是嗎？”蘇珊問，看著喬斯琳。女孩兒用她那寬松肥大的上衣袖子擦著眼淚，點著頭。

“我寫了一些詩，”凱莉用力地做著手勢，“五十首，不，更多。是關(guān)于奇異女人、蜘蛛男人的故事，還有X戰(zhàn)警。簡·格雷和獨眼巨人。香農(nóng)讀過這些詩?！?/p>

香農(nóng)點點頭。在這個女孩兒的左前臂有一個花紋，那是另一個X戰(zhàn)警，她用派通牌記號筆畫的。

“為什么不給我們講一個？”蘇珊問她。

凱莉想了一下，然后承認(rèn)她的詩還需要修改。

“為什么你詩中的鳥兒是灰色的？”貝弗莉問梅勒妮。她的手勢很生硬，好像她要在每次哮喘發(fā)作前一定要完成每段對話。

“因為我們都有一點兒灰色?！泵防漳莼卮穑@訝地發(fā)覺這些女孩兒確實重新振作起來，不再關(guān)注蔓延在周圍的恐懼。

“如果是我們，我寧愿做一只漂亮的小鳥兒。”蘇茜說，她的同胞姐妹點著頭。

“你可以把我們變成紅色?！卑惤ㄗh，她穿了一件勞拉·阿什利牌的花衣服，她的嬌媚遠(yuǎn)遠(yuǎn)超過所有其他的學(xué)生。

蘇珊——她比梅勒妮知識更全面，明年她將以全A的成績升入加勞特大學(xué)3——對其他女孩兒的疑問進行解釋，只有雄性的紅衣鳳頭鳥才是紅色的，雌性的則呈褐灰色。

“這么說，它們是紅衣鳳頭鳥了？”凱莉問。

梅勒妮沒回答，小女孩兒拍著她的肩膀，又重復(fù)了一遍問題。

“是的，”梅勒妮回答，“當(dāng)然。這首詩是寫紅衣鳳頭鳥，你們就是一群漂亮的紅衣鳳頭鳥?！?/p>

“我還以為是紅衣大主教4呢（?！惫固乩侍蛑謩?，轉(zhuǎn)動著眼珠。蘇珊大笑著。喬斯琳點著頭，但是好像深受刺激，因為有人又一次用妙語擊敗了她。

假小子香農(nóng)，克里托弗·派克5的忠實讀者，問為什么梅勒妮不把詩中的鳥寫成鷹，長長的銀色的嘴，還有滴著血的爪子。

“是我們嗎？”凱莉問，“在詩中？”

“或許吧?！?/p>

“但是有九個呢，還包括你，”蘇珊指著老師，以孩子的邏輯說，“加上哈斯特朗太太就是十個了?！?/p>

“確實有這么多，”梅勒妮回答，“我可以改一下?！彼睦锵耄鹤鳇c兒什么。往餡餅上抹奶油嗎？胡說。要取得控制權(quán)。

做點兒什么！

去跟布魯圖談?wù)?。梅勒妮突然站起來，向門口走去。她轉(zhuǎn)過后，蘇珊用手語問：“你要干什么？”

梅勒妮轉(zhuǎn)向那幾個男人，她在想：“哦，不要指望我，姑娘們。那是錯誤的。我不是做這種事的人。哈斯特朗太太年長些，蘇珊比我強壯。當(dāng)她說話時，所有人都聽，不管是聽力正常的人還是聾子?！?/p>

我不能……

不，你能。

梅勒妮邁進大房間，觸摸到從天花板滴落下來的水滴。她避開一個搖擺著的掛肉的鉤子，走近那幾個男人。就放走雙胞胎吧，還有貝弗莉。誰能不讓一個七歲的孩子走呢？誰能不同情一個受哮喘折磨的孩子呢？

熊抬頭看著她，咧嘴笑了。留著平頭的鼬鼠正在往手提電視機里塞電池，沒有注意她。在一邊游蕩的布魯圖正看著窗外。

梅?妮停了下來，回頭望了望屠宰房。蘇珊皺著眉頭，她再一次打著手勢：“你在干什么？”梅勒妮意識到她的批評，覺得自己像個高中生。

只是問問他。把話寫出來，請放了那幾個小女孩兒吧。

她的手在顫抖，她的心像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樣沉。她能感覺到熊說話時空氣中的振動。布魯圖也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他看著她，甩動著濕漉漉的頭發(fā)。

梅勒妮愣在那里，感覺到他的眼睛在看著她。她打手勢要寫什么，他走向她，她僵住了，他拿起她的手，看著她的手，一個小小的銀戒指戴在右手的食指上。放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的臉，他笑了。然后他走向另兩個男人，背對著她，好像她根本不是什么威脅，好像她比最小的學(xué)生還小，好像她根本不存在。

她覺得很受傷害，比挨了打還難受。

她很害怕，不敢再接近他，她覺得很羞辱，沒臉再回到屠宰房，梅勒妮就這樣待在那里，盯著窗外那一排警車、蹲著的警察，以及在風(fēng)中搖曳的雜草。

波特透過貨車的防彈窗戶盯著屠宰廠。

他們必須盡快談?wù)?。洛·漢迪已經(jīng)在他腦海中越來越大。談判中有兩個內(nèi)在的危險，一個是在開始時放大了人質(zhì)劫持者形象，因而會考慮自衛(wèi)——波特現(xiàn)在就是這樣的感覺 。另一個是他自己的斯德哥爾摩癥——它隨后會出現(xiàn)。他必須對付它。他知道他必須這樣做。）

“投擲電話準(zhǔn)備好了嗎？”

“這就好?！蓖斜日烟柎a編入控制臺的掃描儀，“我需要安裝一個全能儀嗎？”

投擲電話是一種很輕很粗糙的手機，包含一個可以把任何通話發(fā)送到戰(zhàn)地指揮所雙重發(fā)射線路和一個呼叫號碼的讀出器。通常，劫持者只和談判者說話，但是有時他們會呼叫同謀者或朋友，這些對話有時能幫助反恐控制小組進行交涉或獲得戰(zhàn)術(shù)優(yōu)勢。

有時也會將一個微型全方向的麥克風(fēng)藏在電話里，這樣即使人質(zhì)劫持者不在用這個電話，也可以獲得談話的信息。每個談判者都想準(zhǔn)確地知道障礙中的人說了什么，但是如果麥克風(fēng)被發(fā)現(xiàn)了，就將帶來報復(fù)，而且肯定會損害對談判者的信任——這種場合下唯一真正的資本。

“亨利？”波特問，“你怎么看？他會發(fā)現(xiàn)嗎？”

亨利·勒波敲打著電腦鍵盤，調(diào)出漢迪迅速增加的檔案，他滾動著頁面，“從沒上過大學(xué)，高中時自然科學(xué)和數(shù)學(xué)得A，等會兒，看這兒，在部隊服務(wù)中心研究過一段時間電子學(xué)，在那兒沒有待很長時間。他用刀刺傷了他的警官。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信息。我認(rèn)為不要把麥克放在里面，他會發(fā)現(xiàn)的，他擅長工程學(xué)?！?/p>

波特嘆息著：“算了吧，托比?！?/p>

“很遺憾?！?/p>

“是的?！?/p>

電話響了，波特拿起話筒。特工安吉·斯加佩羅已經(jīng)到達(dá)威奇托，正乘直升機飛往希布倫的勞倫特·克萊克學(xué)校。她和當(dāng)?shù)鼐炀值姆g半小時內(nèi)到達(dá)。

勒波得知這一消息后，便輸入了電腦，情報官補充說：“我將在十分鐘內(nèi)制作一個內(nèi)部的CAD圖表?！崩詹ㄅ僧?dāng)?shù)毓賳T查閱屠宰廠的建筑或工程圖紙。這些圖紙將被傳送到指揮部，然后通過電腦輔助裝置的繪圖軟件打印出來。

波特對巴德說：“查理，我在想我們應(yīng)該讓他們聚集到一起。所有人質(zhì)。劫持者將會要電源，但是我不能提供，我給他們一盞電燈，是電池能的，很微弱。這樣，他們不得不在同一個房間里?！?/p>

“為什么要這樣？”

勒波說：“讓劫持者和人質(zhì)在一起，讓漢迪跟她們談話，逐漸了解她們?！?/p>

“我不明白，警官?！鄙衔菊f，“那些女孩兒是聾子，那里將是幽靈般可怕的地方。如果他們在一個只有一盞燈的房間，他們會……哦，像我女兒說的那樣，他們會異想天開?！?/p>

“我們不必為他們的感覺過多地?fù)?dān)心。”波特心不在焉地說，一邊看著勒波把筆記轉(zhuǎn)錄到電子便箋上。

“我真的不同意你這樣做，警官?！?/p>

沉默。

托比正在組裝手機，同時盯著一臺監(jiān)視器上六個電視臺的畫面，屏幕被德里克·埃爾伯奇跡般地分隔開了，所有的地方新聞都在報道這次事件。CBS做了特別報道，CNN也一樣。噴著發(fā)膠的美人，男人和女人，拿著麥克風(fēng)，像冰淇淋一樣柔和的眼神，真誠地對他們說著話。波特注意到，托比很喜歡指揮車?yán)锏目刂瓢?，好像是他自己設(shè)計的一樣。他和紅頭發(fā)的德里克成了忠實的朋友。

“再考慮考慮，”巴德堅持著，“那是個即使在中午都令人恐懼的地方，在夜里？老兄，太恐怖了。”

“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波特回答，“下一個二十四小時對這些女孩兒來說不會是愉快的。她們將不得不和劫持者生活在一起，我們需要他們聚集起來。有一盞燈就能夠做到。”

巴德一臉失望的痛苦?！斑€有一個很實際的問題。我想如果太黑了，她們會恐慌，會設(shè)法逃跑，因而受到傷害。”

波特看著這座老式加工廠的磚墻，暗淡得好像干涸的血跡。

“你不想讓他們被槍殺，是吧？”巴德一邊惱怒地問，聲音吸引了勒波的眼神，盡管不是波特的。

“但是如果我們開燈，”一個特工說，“他們就可以利用整個屠宰廠隱藏自己。漢迪可以把她們放在十個不同的房間里?！辈ㄌ孛Ｈ坏匕褍墒治粘杀?，好像攥著一個雪球?！拔覀儽仨氉屗麄兙奂谝黄??！?/p>

巴德說：“我們能做的是弄一輛發(fā)電車，讓里面有電源。四、五盞自動燈——你知道，那些升降車的燈掛在鉤子上，正好夠照亮主房間。而且如果你命令進攻，我們可以隨時關(guān)掉電源。用電池供電就不能這樣做。而且，你看，某些時刻我們必須同那些女孩兒聯(lián)系，記住，她們是聾子，如果太黑，我們怎么聯(lián)系？”

這一點很重要，波特從沒考慮過的。在進攻時，有人必須用手勢語向女孩兒們發(fā)布撤退指令。

波特點著頭，“好吧。”

“我會很快處理好。”

“委托別人干吧，查理?！?/p>

“我會的。”

托比按下電鈕，一陣靜電的刺刺聲在貨車?yán)镯懫??！皨尩摹！彼洁炝艘痪?。他又對勒波說了一句：“派兩個人帶著‘大耳朵’6，比想象中離那兒近點兒?！痹谶m當(dāng)?shù)沫h(huán)境下，用袖珍類麥克可以收聽到一百碼以外的低語聲。今天卻毫無用處。

“該死的風(fēng)?！崩詹ㄠ洁熘?/p>

“投擲電話準(zhǔn)備完畢。”托比宣布，把一個草綠色的小背包推向波特，“準(zhǔn)備好兩條接聽的傳輸線路。”

“我們將……”

電話響了，波特一把抓起來。

“我是波特。”

“偵探波特嗎？我們沒見過面。”一個甜美的男中音從話筒里傳出來?！拔沂橇_蘭·馬克斯，州首席檢察官助理?！?/p>

“是嗎？”波特冷冷地問。

“我很愿意與您互換一些想法，警官?！?/p>

波特很不耐煩。沒時間跟他扯，波特心里想。

“我現(xiàn)在很忙?！?/p>

“是一些關(guān)于利用州的力量介入案子的想法，一點我個人的意見?！?/p>

波特有查理·巴德，有他的牽制部隊，有指揮車。他對堪薩斯州一無所求。

“我擔(dān)心這個時間不合適。”

“他們綁架了八個女孩兒，是真的嗎？”

波特嘆了口氣說：“還有兩名教師。她們來自希布倫的聾人學(xué)校。是的，非常正確。我們正要與他們建立聯(lián)系，我們的時間很緊。我不能……”

“有幾個劫持者？”

“我恐怕沒有時間與你討論案情，主管人員已做了簡報，你可以同主管特工皮特·韓德森通話。我想你認(rèn)識他。”

“我認(rèn)識皮特，當(dāng)然。”那個猶豫的聲音表明他對這個人一點兒信心也沒有。“這可能是一場真正的悲劇，警官。”

“好了，馬克斯先生，我的工作是確保那不成為一場悲劇。我希望你能讓我繼續(xù)工作?！?/p>

“我在想，或許一個法律顧問或牧師能幫上忙。在托皮卡我們有自己的州雇員援助機構(gòu)。一些拔尖的——”

“現(xiàn)在我要掛電話了，”波特相當(dāng)愉快地說，“皮特·韓德森會告知您我們的進展情況?！?/p>

“等一會兒——”

電話掛斷了。

“亨利，趕快找一些檔案，羅蘭·馬克斯，州首席檢察官助理。查查他是否會找麻煩。看他有沒有打算參加競選，想要什么位置?！?/p>

“對我來說像是個不切實際、沒有思想、假仁假義的自由主義者?！焙嗬だ詹ò逯樥f，他一生支持民主黨，包括尤金·麥卡錫7。

“好吧。”波特說，立刻把檢察官助理的電話丟在了腦后?！罢乙粋€臂力過人的志愿者，哦，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辈ㄌ乜凵虾＼妸A克，用一個手指指著巴德。他向門口走去?！罢埑鰜硪幌潞脝?？查理?！?/p>

出來后，他們站在貨車昏暗的陰影里?！吧衔?，”波特說，“你最好告訴我什么事讓您煩惱。我損害了您的利益了嗎？”

“沒有?！崩浔幕卮?，“您是聯(lián)邦的人，我是州警。憲法上寫著的，您有優(yōu)先權(quán)，是這么說吧？”

“聽著，”波特堅定地說，“我們沒時間討論這些敏感的話題。要么把這些東西從你心里去掉，要么就忍受，不管它是什么?！?/p>

“我們在做什么？扔掉我們的徽章，然后去拼命嗎？”巴德毫無幽默感地大笑著。

波特沒說什么，只是揚起了眉毛。

“好吧，這樣如何？讓我煩惱的是我知道你應(yīng)該很擅長這些，而我以前從沒談判過。我聽著你下達(dá)著各種命令，好像你確切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你不覺得有件事你忽略了嗎？”

“什么事？”

“對里面的那些女孩兒你幾乎沒說上三個字?！?/p>

“她們怎樣？”

“我只是想，你沒有提醒每個人，我們最主要的任務(wù)是讓這些女孩兒活著出來?！?/p>

“哦，”波特說，當(dāng)他掃視著戰(zhàn)場時，有點兒心不在焉?！暗遣皇俏覀兊氖滓蝿?wù)，查理。交戰(zhàn)法則上清楚地寫著，我到這兒來是讓劫持者投降，如果他們不投降，就協(xié)助人質(zhì)營救隊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或消除威脅。我會在我的權(quán)力范圍內(nèi)盡最大努力解救里面的人。那就是為什么我在這兒指揮，而不是人質(zhì)營救隊的總負(fù)責(zé)。但是那些人不能離開克羅瑞治，除非是躺在裝尸袋里，或者是戴上手銬。如果那意味著人質(zhì)必須死掉，她們就只能去死?，F(xiàn)在你最好能幫我找個志愿者——一個臂力過人的人投擲電話，再把手提式擴音器給我拿來，如果您愿意幫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