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瓶中手稿(2)

大師的背影 作者:(美)埃德加·愛倫·坡


實際上每一種征候都使我有充分的理由判定一場熱風暴即將來臨。我剛才把我的擔憂告訴了船長,可他對我的話卻置若罔聞,甚至不屑給我個回答便拂袖而去。但這份擔憂卻使我沒法入睡,半夜時分我又起身去甲板。剛踏上后甲板扶梯的最上一級,一陣巨大的嗡嗡聲便讓我心驚膽戰(zhàn),那聲音聽起來像是水車輪子在飛速轉動,而我還來不及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覺得整個船身在劇烈地顫抖。緊接著,一排巨浪劈頭蓋臉向我們砸來,把船身幾乎翻個底朝天,然后從船頭到船尾席卷過整個甲板。

事后看來,在很大程度上正是那陣來勢兇猛的狂風使那條船沒有立刻毀于一旦。因為,雖說整條船都被淹沒,但由于桅桿全被那陣風折斷落到了海里,船不一會兒就掙扎著浮出了水面,在排山倒海的風暴中顛簸了一陣,最后終于恢復了平穩(wěn)。

我說不清到底是靠什么奇跡,我才幸免于那場滅頂之災。當時我被那排巨浪打得昏頭昏腦,待我回過神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被卡在船尾骨與舵之間。當我掙扎著站起身來,驚魂未定地四下張望,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剛才我們被滾滾巨浪席卷的情景,而最令人可怕最難以想象的是那個飛濺著泡沫把我們吞噬的巨大旋渦。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一位瑞典老頭的聲音,他是在我們正要離港時登上這條船的。我用盡力氣朝他呼喊,他很快就偏偏倒倒地來到了船尾。我倆不久就發(fā)現(xiàn),我倆是這場災難中僅有的幸存者。甲板上的其他人全都被卷進了大海,而船長和他的副手們也肯定在睡夢中死去,因為船艙里早已灌滿了水。沒有援助,我倆不能指望能使這條船擺脫困境,而由于一開始我倆都以為船隨時都會沉沒,所以也沒想到采取什么措施。當然,我們的錨鏈早在第一陣狂風襲來時就像細繩一樣給刮斷了,不然這條船早已傾覆。現(xiàn)在船正隨波逐流飛速地漂動,陣陣涌過甲板的海浪沖刷著我倆。船后部的骨架早已支離破碎,實際上整條船已是百孔千瘡;但我們驚喜地發(fā)現(xiàn),幾臺水泵都還能啟動,壓艙物也基本沒有移位。風暴的前峰已經(jīng)過去,接下來的疾風并沒有多大危險,但我們?nèi)匀粦n心忡忡地希望風完全平息;因為我們相信,既然船已破成這副模樣,那隨風而起的大浪將使我們不可避免地葬身魚腹。不過,我們這種非常合乎情理的擔憂看來不會馬上變?yōu)楝F(xiàn)實。因為一連五天五夜--其間我們僅憑好不容易才從船頭水手艙中弄來的一點椰子糖充饑--這破船一直順著一陣雖不及第一場暴風那么猛烈但卻是我平生所見的最可怕的疾風,以一種難以估計的速度飛一般地漂行。開始四天我們的航向沒多大變化,一直是東南偏南正朝著新荷蘭①海岸的方向。到了第五天,雖說風向已經(jīng)漸漸偏北,但寒冷卻令人難以忍受。一輪昏黃的太陽露出水平線,只往上爬了幾英尺高--沒有放射出光芒。天上不見一絲云彩,然而風力卻有增無減,一陣接一陣地猛吹。在我們估計的中午時分,那輪太陽又攫住了我們的注意力。它依然沒放射出我們通常稱作的光芒,而只有一團朦朦朧朧沒有熱輻射的光暈,仿佛它所有的光都被偏振過了。就在它將沉入茫茫大海之前,那團光暈的中間部分卻不翼而飛,好像是被某種神奇的力量一下?lián)錅?。最后只剩下孤零零一個黯淡的銀圈,一頭扎入深不可測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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