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尼爾，”肯尼迪對盧卡斯說，“是特區(qū)治理委員會的主席。”

盡管華盛頓特區(qū)具有部分自治權(quán)，但最近國會掌握了市政府的錢包，撥款給市政府支用時，就像家長給愛亂花錢的小孩發(fā)零用錢。特別是最近教育局官員貪污建設(shè)款項的丑聞曝光之后，拉尼爾對待肯尼迪的態(tài)度更像是稽查員面對賬簿一樣。

拉尼爾眾議員沒聽出肯尼迪話中帶刺，不過盧卡斯似乎領(lǐng)會到了。他接著說：“你給我講講目前的狀況吧?！?/p>

盧卡斯再次逐一說明案情線索。拉尼爾仍維持站姿，那身名牌西裝“布魯克兄弟”上的三粒紐扣全都繃得緊緊的。

“為什么選中這里？”拉尼爾問，“為什么是華盛頓特區(qū)？”

肯尼迪心中暗笑：這個混賬甚至霸占了我問自己的問題。

盧卡斯回答：“我們不清楚?！?/p>

肯尼迪接著說：“你們真的認(rèn)為他會再次作案？”

“沒錯?！?/p>

眾議員問：“杰瑞，你該不會真的想付錢了事吧？”

“所有可行的解決方案我都會加以考慮?！?/p>

拉尼爾露出質(zhì)疑的神色?！澳汶y道不擔(dān)心外人會怎么看？”

“不擔(dān)心，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肯尼迪隱隱有些怒氣。

眾議員沒理會肯尼迪的態(tài)度，繼續(xù)用政客慣用的完美男中音說：“這樣恐怕會向公眾釋放錯誤的信息——我們向恐怖分子下跪磕頭了?！?/p>

肯尼迪瞟了盧卡斯一眼。盧卡斯說：“這一點的確值得考慮。就像防洪的閘門，一旦打開，其他歹徒會爭相效仿。一對勒索的歹徒低頭，別的勒索案就會紛至沓來。”

“不過，外界還不知道這個吧？”肯尼迪朝勒索信點了個頭。

“當(dāng)然知道，”凱奇說，“而且很快會有更多人知道。像這種事情，想瞞也瞞不了多久。這種勒索信就像生了翅膀，信不信由你。”

“翅膀?！笨夏岬险f。他不欣賞這種比喻。此刻更加慶幸主持偵辦本案的人是盧卡斯。他問她：“假如我們付了錢，你打算怎么追查？”

盧卡斯回答：“局里的技術(shù)專家會先在鈔票上動些手腳，裝上信號發(fā)射器。兩千萬美元起碼有兩百磅重。”她解釋，“這可不是能輕易藏在汽車坐椅下面的東西。我們會盡量追查出歹徒藏匿的地點。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同時逮到歹徒和槍手掘墓者?！?/p>

“運氣?！笨夏岬险Z帶懷疑。他心想，她是個漂亮的女人——肯尼迪與妻子結(jié)婚三十七年來從未動過出軌的念頭——他很清楚所謂的美麗，其實大多與口眼的表情和姿態(tài)有關(guān)，而不是天生的面部結(jié)構(gòu)。自從瑪格麗特·盧卡斯進(jìn)入他的辦公室直到現(xiàn)在，她的面部表情還未曾有過片刻的緩和。沒有微笑，沒有同情。她嚴(yán)肅地說：“有幾成把握，我們也拿不準(zhǔn)?！?/p>

“我知道，當(dāng)然拿不準(zhǔn)?！?/p>

“兩千萬?！崩釥柍了贾?。他掌管著特區(qū)預(yù)算的錢包。

肯尼迪站起身，將椅子向后推，走向窗口，望著窗外褐色的草坪與枯葉斑駁的樹木。過去幾周，北弗吉尼亞州的氣溫出奇的高。據(jù)氣象預(yù)報稱，今晚將降下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但眼下空氣仍然濕暖，正在腐爛發(fā)酵的植物氣息飄入室內(nèi)，令人有些心煩意亂。馬路對面有一個公園，公園的廣場中央矗立著一個現(xiàn)代風(fēng)格的巨型深色雕像，這顏色總讓肯尼迪聯(lián)想到肝臟。

他看了溫德爾·杰弗里斯一眼。這位首席助理收到了他的暗示，隨即向他走來。杰弗里斯臉上噴了須后水，全身的香水味不下二十種。市長低聲說：“杰弗里斯，看來咱們的壓力越來越大了，對不對？”

這位首席助理以敢于直言著稱，他的回答是：“杰瑞，球傳到你手上了。要是接不住的話，你和我都得完蛋。而且還得扯上其他人?！?/p>

還得扯上其他人……

自打教育局丑聞曝光后，肯尼迪還以為不會有比那更糟的情況了呢。

“目前為止呢，”肯尼迪說，“沒有線索。我們對他一無所知。”

目前為止，已有二十三人死亡。

目前為止，只知道這個喪心病狂的家伙打算在四點開槍，之后還會繼續(xù)開槍殺人。

窗外暖得出奇的空氣起了一陣微風(fēng)，五片細(xì)細(xì)的褐色樹葉打著旋飄落到地面。

他轉(zhuǎn)回辦公桌，看著黃銅時鐘，時間是十點二十五分。

眾議員拉尼爾說：“我建議別付錢。我的意思是，我個人認(rèn)為，很有可能歹徒一發(fā)現(xiàn)FBI開始接手此案，就會嚇得躲起來。”

盧卡斯探員開口道：“可是，歹徒在犯案之前，一定想到了FBI會介入。”

肯尼迪聽出了她話中的諷刺，而拉尼爾依然置若罔聞。

拉尼爾接著對她說：“我沒想到你們居然贊成付錢?！?/p>

“我并不是贊成?！?/p>

“但是你認(rèn)為，如果不付錢，歹徒會繼續(xù)開槍。”

“沒錯?！彼f。

“這樣……”拉尼爾攤開雙手，“豈不是前后矛盾？你不贊成付錢……卻又說歹徒會繼續(xù)開槍?！?/p>

“沒錯?！?/p>

“這種見解對我們沒什么幫助?！?/p>

盧卡斯說：“這次我們的對手是那種一心求財?shù)暮堇贝跬健Ｋ静辉诤跛蓝嗌偃?，有必要的話，殺的人越多越好。所以，想跟他談判是不可能的?！?/p>

“如果付錢的話，你們是不是難以插手？”肯尼迪問，“會不會使逮捕他的難度增加？”

“不會的?！彼f。片刻之后，她又說：“一句話，你們到底付不付錢？”

桌燈照在勒索信上?？夏岬嫌X得這張紙仿佛發(fā)出一道光芒，猶如一團(tuán)白色火焰。

“不行，我們絕不能付錢了事，”拉尼爾說，“而是應(yīng)該采取強(qiáng)硬手段，在恐怖分子面前必須堅定立場。我們應(yīng)該——”

“付錢?！笨夏岬险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