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鐘，下著雨，正是生意冷清的時候，對于一個錢幣商而言大概不能指望著還有什么顧客前來光顧。然而這個小店仍亮著燈，映出窗戶上的名字是“巴克斯特”。鋪面后是個更小的辦公室，店主正獨自翻閱著最新的一期《帕瑪街日報》①。看來他的店是個價格公道的地方，即便在這樣的時候，門鈴也響了起來。巴克斯特先生放下報紙去開門。

①帕瑪街位于倫敦上流社會區(qū)域，以詹姆斯宮殿的遺址和許多私人俱樂部聞名，名字來源于十七世紀孩子在宮殿前的場地上玩的鐵圈球游戲。

事實上，錢幣商一直在等著會見某人，他走進店鋪的樣子也表明了訪客的重要性。但在見到來人的第一眼時，這份多余的恭敬就消失了，店主不卑不亢地接待著這個不速之客。

“您是巴克斯特先生吧，我想。”訪客說道。他把滴著水的雨傘放在一旁，解開大衣和外套，伸手探進內(nèi)袋。“我猜您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卡萊爾——兩年前我接過您的一個案子。” “當然，卡萊爾先生，您是那位私家偵探——”“調(diào)查代理人?！笨ㄈR爾先生精確地糾正道?！昂冒?，”巴克斯特先生微笑起來，“我只是個錢幣商，既不研究古董也不是古幣學家，就這一點而言，我有什么能為您做的？”“是這樣，”他的客人回答，“輪到我請教您了?！彼麖膬?nèi)袋里掏出一個用可洗皮革制成的小袋子，小心地翻出點什么放在柜臺上。“您能告訴我這是什么嗎？”這是一枚硬幣。錢幣商研究了這個硬幣一會兒?！昂翢o疑問，”他答道，“這是一枚狄奧尼修斯①的西西里四德拉克馬銀幣②?！?

“這我已經(jīng)知道了——在陳列柜外的標簽上。我可以再告訴您，這應(yīng)該是西斯多克勛爵在布萊斯拍賣會上以二百五十英鎊購買的那枚銀幣。”

“看來您能告訴我的反倒更多些，”巴克斯特先生說，“您究竟想

知道什么呢？”

“我想知道，”卡萊爾先生回答，“它究竟是真品還是贗品?！?/p>

“有什么可疑之處嗎？”

“在某些情況下存在疑點——僅僅如此?！?/p>

錢幣商又用放大鏡看了看這枚銀幣，捏著邊緣以專家的手法加以觸摸。隨后他緩緩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一無所知?！爱斎晃铱梢圆隆?/p>

①狄奧尼修斯是錫拉庫扎（意大利西西里島東部一港口城市）的統(tǒng)治者，公元前四三年至前三六七年在位。

②四德拉克馬銀幣為古希臘銀幣名。

“不不，您可別，”卡萊爾急忙打斷，“這關(guān)系到一次逮捕行動，不確定的看法對我沒有任何幫助?！?

“是這樣啊，卡萊爾先生?！卑涂怂固叵壬辛它c興趣，“好吧，坦率地說，這東西已經(jīng)超出了我的專業(yè)范疇。如果是關(guān)于一枚珍貴的撒克遜便士或是對王室錢幣的疑問，我能用名譽擔保自己的看法，但我確實很少涉足古代錢幣?！?

卡萊爾先生并沒有掩飾自己的失望，他將銀幣放回口袋，塞進了大衣里。

“我可一直指望您呢……”他抱怨道，“現(xiàn)在我應(yīng)該去哪兒？”

“大英博物館?！?

“啊，當然，謝謝您。可是有誰現(xiàn)在就能告訴我嗎？”

“現(xiàn)在？”巴克斯特先生回答，“明早再找人吧……”

“但我必須今晚就知道，”他的客人再次絕望地解釋道，“明天可就太晚了?！?

即便如此巴克斯特先生也沒說什么鼓舞人心的話。

“您現(xiàn)在可不能指望找到什么人還在營業(yè)，”他說，“要不是碰巧與一位美國富豪有約，兩小時前我就該走了?！卑涂怂固叵壬ＵＳ已?，某種不易察覺的神色一閃而過。“他叫奧夫·馬森，年輕的家譜愛好者，將其祖先追溯到默西亞王朝的奧發(fā)國王。很自然地，他想要一套奧發(fā)錢幣作為旁證。”

“有意思，”卡萊爾先生嘟囔道，他看看表，“我很愿意在其他時間和您聊上一個小時這位美國富豪。但現(xiàn)在，巴克斯特，你就不能告訴我住在城里的錢幣商有誰了解這玩意兒？你肯定認識不少專家吧?！?

“哦，我的天！除了做生意我可不認識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卑涂怂固叵壬芍壅f，“我只知道他們大概住在公園路或襯裙路。而

且也不像你想的有那么多，最好的兩個很可能會吵起來。您是要找什么‘專家證人’嗎？我猜?！?“我不找什么證人，不需要舉證。我只想得到絕對權(quán)威的結(jié)論支持我的行動。難道就沒人能斷定這東西的真假嗎？”巴克斯特先生越過柜臺瞅著他的訪客，略帶不悅地沉默，隨后又放松了。“等等，有個人——是個業(yè)余愛好者——我記得前一陣聽過他的精彩事跡。據(jù)說是個行家。” “您看吧，”卡萊爾先生如釋重負地感嘆道，“總有這么個人。他是誰？”

“可笑的名字，”巴克斯特回答，“好像叫懷恩之類的?！彼扉L脖子看見窗外有輛汽車正向街邊駛來?！皯讯鳌たɡ嗨?！我得失陪了，卡萊爾先生，看著像是奧夫·馬森先生來啦。”

卡萊爾先生匆匆將這個名字記在手上。

“懷恩·卡拉多斯是吧，他住在哪兒？”

“我可一點兒都不知道，”巴克斯特回答，在墻上的鏡子前整理自己的領(lǐng)帶。“我從來沒見過這人?？ㄈR爾先生，很遺憾我現(xiàn)在沒法再為您做什么了。您不會介意吧？”

卡萊爾先生不能假裝沒聽懂。離開時，他享受著與來自大洋彼岸的奧發(fā)國王后代的差別待遇，經(jīng)過泥濘的街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里。僅就這么簡短的提示而言，只有一種方法能查到這個人——電話號碼簿，對此他并不抱多大希望。

但幸運之神眷顧了卡萊爾。他很快找到一個住在里士滿的懷恩·卡拉多斯，更重要的是，他并沒找到另一個懷恩·卡拉多斯。顯然倫敦附近只有一位戶主叫這名字。他趕緊記下地址，就向里士滿進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