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不說。弗里茨只會接受命運的安排,而不會利用這個機會說什么。他和伊拉?斯謨之間的距離,比和父親的爭吵更讓弗里茨感到難過。
在諾伊迪騰多夫,即便認(rèn)為自己一直拒絕學(xué),但他實際上還是學(xué)會了摩拉?維亞式的對機遇的尊重。機遇是上帝意志的顯示。如果他待在兄弟會里,他們甚至?xí)ㄟ^抓鬮給他選派老婆。機遇讓傳道士的信比想象更快地遞到了阿爾滕,這讓他有機會推遲與蘇菲談婚論嫁,直到他開始自己謀生為止。但就他所知,機遇會在任何時候讓他父親故態(tài)復(fù)萌,變回原?來那個脾氣暴躁的老頭去。畢竟,他只是說高興這一天。
在圣誕節(jié)后6天的除夕夜,弗里茨收到了蘇菲的來信。
親愛的哈登伯格:
首先我感謝你的來信,其次感謝你的頭發(fā),第三感謝你給我?guī)砗芏鄻啡さ尼樉€盒。你問我你是否可以給我寫信,我向你保證,我在任何時候都樂于讀到你的來信。你知道,親愛的哈登伯格我不能寫更多了。
蘇菲?馮庫恩
“她是我的智慧。”弗里茨說。
1795年的新年里,弗里茨在去格呂寧根的路上問他的房東羅肯提恩:“她為什么不能寫更多了?我就那么危險嗎?”
“親愛的哈登伯格,她不能寫更多,是因為她不知道怎么寫。給她找一個老師,咨詢老師!她肯定需要學(xué)習(xí)更多東西,哈哈!那樣她就能給戀人寫一封地道的情書了?!?/p>
“我不要地道,我情愿她的學(xué)習(xí)時間長一點?!备ダ锎恼f。
很快他又收到了蘇菲的一封信:“你送我一縷頭發(fā),我用紙包好了放在桌子的抽屜里。過兩天我一看,無論頭發(fā)還是包裝紙都不見了?,F(xiàn)在請你再剪一縷頭發(fā)給我,特別是你頭頂上的?!?/p>
過了幾天他又一次來到格呂寧根,一個結(jié)實的金發(fā)女人提著一只桶走進房間?!袄咸?,我忘了帶這個東西來干嗎了?!彼贿呎f一邊重重地把水桶扔到漆木地板上。
“這是我姐姐弗里德利克,”蘇菲熱切地說,“她是曼德爾斯洛少尉夫人?!?/p>
她不像她母親,弗里茨心想,也不像她妹妹。
“弗里克,他想讓我再給他一封信?!?/p>
弗里茨說:“不,少尉夫人,我想讓她給我寫成千上萬封信?!?/p>
“好,這值得嘗試,”曼德爾斯洛說,“不過她需要墨水?!?/p>
“家里沒有嗎?”弗里茨問,“我們這兒也是這樣,經(jīng)?常發(fā)生肥皂或者其他商品短缺。”
“我們這里什么都有,”曼德爾斯洛說,“我繼父書房里有墨水,還有其他很多房間也都有。無論在哪里,我們喜歡什么就可以拿什么。但是蘇菲不是每天都用墨水的?!?/p>
蘇菲走了。留下了這個大骨架的金發(fā)女人,弗里茨憑著直覺,很快就向她討主意?!吧傥痉蛉?,你可不可以介紹我問你父親,他是否同意我與蘇菲的婚事?”
“這種事我無法給你任何建議,”她平靜地說,“你得考驗一下自己的勇氣。困難不在于問人家什么,而是什么時候問。我想你父親一定也會被考慮進去?!?/p>
“是這樣的?!备ダ锎恼f。
“也許他們兩個人會舒舒服服地坐在一起,好好抽一頓煙?!备ダ锎膰L試著想象一下這種情景,但沒有成功,“那樣的話,也許可以不流眼淚就能處理好一切事情。我丈夫是個孤兒。他來和我繼父商量這事的時候,除了一個還沒有出嫁的妹妹要照顧,沒有其他任何人可以商量?!?/p>
“謝謝你的建議,”弗里茨說,“我想,女人們對于生活整體的把握的確要比我們男人強得多。我們在道德上要比她們優(yōu)越,但她們能達到完美的境地,我們卻不能。盡管來說,他們善于把事情具體化,我們善于把事情一般化?!?/p>
“我以前聽過這種說法。具體有什么不好?得有人負責(zé)打理具體的事?!?/p>
弗里茨在房間里踱著步。談話對他來說具有像音樂一樣的效果。
“另外,我相信所有女人都擁有施萊格爾在大多數(shù)男人身上找不到的品質(zhì),那就是一顆美麗的心靈。但是很多時候,這顆心靈被掩蓋了。”
“很可能如此,”曼德爾斯洛說,“你對我怎么看?”
說完這話,她看上去有點吃驚,好像這話是其他人說的一樣。弗里茨盡可能湊近她和她的水桶,停下來用他那明亮而又吃驚的眼睛凝視著她。
“不要這么感興趣地看著我!”她大叫道,“我很笨。我丈夫也很笨。我們都是笨人。我不應(yīng)該提到我們兩個。哪怕想到我們兩個人,都會令你無聊得想哭吧。”
“但我沒有發(fā)現(xiàn)——”
她用手捂住自己耳朵。
“不,不要這么說!我們笨人承認(rèn)這個世界應(yīng)該由聰明人來指揮,而剩下我們這些人就該一星期六天來輔助他們,只要他們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我們不是在討論我自己,”弗里茨大聲說,“我們在談?wù)撃愕撵`魂,少尉夫人?!?/p>
蘇菲再次出現(xiàn)了,手里既沒有筆也沒有紙或者墨水,看上去她好像在和女傭的餐具室的小貓玩耍?!斑@么說它們在那里?!甭聽査孤逭f。這提醒了她,她帶水桶來是為了淹死這些小貓。仆人對于這種事情向來是心慈手軟的。
弗里德利克?馮曼德爾斯洛以前和丈夫住在朗根薩爾扎駐地,她丈夫是克萊蒙斯團的少尉。她這次回到格呂寧根幾英里之外的家,是因為她丈夫隨著萊恩費爾德遠征軍去法國了。她經(jīng)?常感嘆自己不能在任何地方長住,沒法好好地放一次地毯(她倒的確有一塊大的土耳其地毯)。但她是士兵的妻子。盡管她與房東羅肯提恩沒有實質(zhì)關(guān)系,但在年輕一輩里,她是他最喜歡的人。盡管她從16歲結(jié)婚起就養(yǎng)成了粗魯?shù)陌胲婈犠黠L(fēng),但她的碧藍色眼睛讓人想起她安靜而讓人放心的母親。“你是上上簽,”他告訴弗里德利克,“你永遠也不要離開家,那樣做對你太殘忍了。”
每一個男人在家里都應(yīng)該擁有自己的地位,羅肯提恩想。曼德爾斯洛負責(zé)管理他酒窖里的葡萄酒、幫他做賬、淹死小貓,如果需要的話,還包括監(jiān)督蘇菲。弗里德利克也的確盡心負責(zé),她這么做并非像西多妮在魏??費耳斯那樣出于憐憫和焦慮,而是來自她母親的微笑天賦的自然感染。羅肯提恩夫人在昆特出生后的武斷作風(fēng)和哈登伯格喜歡上蘇菲,這都是弗里德利克被召喚回來的理由。除此之外,就沒有什么重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