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倉石莊”之后，秋內(nèi)看到存車處里停著一輛舊得令人吃驚的女傭自行車。只見在后輪的擋泥板上，用萬能筆寫著車主的名字——“間宮未知夫”，上面還用極為丑陋的字寫著住址和電話號碼。間宮老師的房間似乎是“二零一房間”。

順著建筑外面的樓梯上樓，秋內(nèi)有些緊張地站在了間宮老師的房門口。對于學生的突然來訪，那個怪人副教授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呢？什么時候向他提出那件事情呢？

秋內(nèi)按了下門鈴——沒有反應。

然后又敲了敲門——仍然沒有反應。

最后又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反應。

“沒在家嗎……”

秋內(nèi)看了看裝飾木板已經(jīng)卷起來的房門，這時候，他聽見屋里有些響聲。似乎有人在小聲地嘟噥著什么。是間宮的聲音，他好像在和別人說話，但秋內(nèi)卻聽不到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可能是在打電話吧。秋內(nèi)決定站在門口再等一會兒。不過，屋內(nèi)奇妙的低吟聲卻一直沒有停下來。

“改天再來吧……”

沒辦法，秋內(nèi)只好轉(zhuǎn)過身，回到昏暗的走廊中?！鞍舌舌?，他剛要下樓，便聽到他身后傳來了幾聲地板的響聲。隨后，秋內(nèi)聽到一聲巨響——房門被猛地打開了。

“今天……真走運啊。”

秋內(nèi)回頭望去，只見間宮老師正用仿佛可以穿透身體的目光注視著他。他的一條腿從門縫里跨出來，支在走廊上，污濁不堪的牛仔褲被減得半長不長，不僅蓋不住皮鞋，也蓋不住拖鞋；他穿著一件T恤衫，寬大的領(lǐng)口皺皺巴巴的，頭上頂著一頭蓬亂的黑發(fā)——這算是他最大的特點了——與其說他的頭發(fā)“很長”，不如說他的頭發(fā)“很大”。

“哇——”看到間宮老師之后，無論是誰都會在心里發(fā)出這種由衷的感嘆。盡管秋內(nèi)經(jīng)常在大學里面看到他，但每次上他的課的時候，仍然會“哇”地感嘆一下。現(xiàn)在也不例外。

間宮的脖子掛著一個木制的十字架，十字架垂到他的胸口，握在他的右手里。秋內(nèi)好像聽誰說過，間宮是個基督教徒。可是，不論怎么看，他的這身打扮也不像是個修行的人。大概衣著和信仰沒有什么關(guān)系吧。 “對不起，讓您又按門鈴、又叫門的，其實我都聽到了。不過，剛才我正好在和上帝……哎？”

間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轉(zhuǎn)睛地重新打量秋內(nèi)。

“你是……你是那個啥吧，總是騎著一個自行車，車把跟牛犄角似的……”

“我是秋內(nèi)。”

“對對，秋內(nèi)君，你也選了我的課?！?/p>

“啊，是的，我上您的課。”

“嗯，你還喜歡那個短頭發(fā)的女孩子?！?/p>

“哎？”

“別裝蒜了，沒用的。我心里清楚得很，那種東西。動物主要靠費洛蒙進行非語言的交流，而人類則是靠聲音的抑揚以及視線來表達自己?！?/p>

“那個……”

“好不容易來一次就進來吧。我這里有麥茶?！?/p>

——這個人果然很奇怪。費洛蒙？交流？到底是什么意思？真是讓人搞不懂。而且他也不問我為什么來，就說“好不容易來一次”什么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不管怎樣，秋內(nèi)還是走進了玄關(guān)。在邁進玄關(guān)的一瞬間，他差點叫出聲來——“??！”

“不好意思，我這里有點亂。”

間宮的身材很高，他彎腰穿過一段很短的過道，走進里面的客廳。秋內(nèi)在一瞬間變得無所適從，但下定決心的他還是跟了進去。秋內(nèi)走進客廳，這次他在心里大叫了一聲“哇?。　?/p>

雖然不能把所有東西一一確認，但首先，玄關(guān)的水泥地上放著一個大籠子，里面有幾只奇怪的老鼠，腦袋大得出奇。地上還有一個紙箱子，上面放著一個玻璃水槽，里面放著些土，斜插在上面的樹杈上，混著些許紅色和黑色，像是帶有光澤的水管似的東西在上面盤卷著。過道上擺著許多透明的蟲籠——數(shù)量多的驚人，簡直可以稱得上“數(shù)不勝數(shù)”。那些蟲籠里面有的裝著樹枝，有的裝著土，有的裝著砂子，還有的在里面放了點紙片。間宮和秋內(nèi)從這些蟲籠中間穿過，像是呼應他們的腳步聲似的，籠子表面出現(xiàn)了些黑點，密密麻麻地滾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