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考慮過買下第一次住過的那間旅店,我媽媽可以在當(dāng)?shù)亟虝?。他們會去撈海帶,會買下一個已成廢墟的小農(nóng)場村子,在那里,我和姐姐可以在清地運動中被趕走的佃農(nóng)的鬼魂之間長大,多米尼克和我爸爸可以依靠大海謀生--通過拖網(wǎng)漁船、捕龍蝦籠及潛水撈扇貝。有一天,多米尼克甚至說動了本地幾個撈扇貝的人帶他一起去。他潛到海灣的海底后,開始把冰冷的海水嗆到肺里,他意識到不拼命蹬腿的話就會死掉,盡管別人跟他說過要彎著身子,他還是像潛艇發(fā)射的導(dǎo)彈一樣沖上海灣水面。那種幻想便到此為止。每種方案都在吃吃喝喝中發(fā)展壯大,又隨著時間和嘗試而終止。
我的父母退而求其次,開始找一塊他們可以在那里建房的土地,1基思·理查茲(KeithRichards),“滾石”樂隊的吉他手和靈魂人物。
讓我們偶爾可以去過個長的周末和假期。1972年底的一天,我爸爸和多米尼克在一次搜尋中(他們已經(jīng)為此走遍了西海岸),有人領(lǐng)他們?nèi)タ匆粔K很偏僻的地,靠海灣,當(dāng)?shù)氐霓r(nóng)場主愿意出售,距離我父母第一次在路邊躺下看藍天并納悶干嗎不可以在此住下的地點有4英里。那位農(nóng)場主說如果我父母想開一條半英里長的小道(穿過他的土地到達海灣那里),沒問題,他說得用上炸藥和重型機械。那里不通電,沒有電話,唯一的淡水來源是一眼泉,從顯然易見的建房地點下了小山才到。這個海灣由一圈上面長著石南、蕨叢和櫻草的小山遮著,接近大海那邊,有不高的懸崖和黑色的石頭,長在石縫里的海石竹在風(fēng)中簌簌發(fā)抖。這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但是寬廣、開闊,光線好。接著大海的地勢很緩,放眼放去,便是9英里外的那幾個島嶼。
我爸爸馬上跟那位農(nóng)場主談妥了價錢。
1973年,我的父母從倫敦搬到愛丁堡,那里更安靜,消費也低一點。在愛丁堡的土地登記局,我媽媽發(fā)現(xiàn)那個海灣的蓋爾語名字為“德羅格伊翁港”,意為“山楂樹港”或者“黑刺李港”。這塊地產(chǎn)上的唯一一棵樹,是棵頑強而勇敢的山楂樹,不可思議地長在一塊突出來的不大的巖石邊上,那個角落,是這個海灣最受風(fēng)的地方之一。
我爸爸買了座二手的房車式房屋,因為小路還沒開,不得不請人把它從公路上拖了半英里拖過來,得穿過沼澤和小山。開辟小道之前那段日子,什么都得抗半英里路抗過來。我爸爸伏下身子往前傾,我穿著膠鞋爬到他背上,跨在他肩膀上,扶著他的前額以保持平衡。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炭沼澤和蕨叢中走時,我覺得好玩的是用手捂他的眼睛,扯他的鬢角,他就是我自己的圣克里斯托弗1。
我爸爸買了臺壓水井、幾段管子和一個很大的塑料水箱。他在泉邊挖了個坑,把水箱下沉式地安在那里,然后從泉水汩汩流出小山的地方引了根水管,灰色的水箱里盛滿了冰冷、清澈而甜美的水。把壓水井手1圣克里斯托弗為基督殉道者,曾把人們背過一條危險的河流,被尊為旅人的保護圣人。柄又抬又壓地弄了很久后,水慢慢給吸上小山,流到扁平容器中。我們露天洗澡,光著身子,就像有太陽時一樣。
我們度假時都會去阿德納默亨,一次會長達8個星期,我們4個人(有時還有客人)住在那座拖車式房屋里。1974年5月,一個名叫安德魯?shù)娜藶槲覀冊谛∩街g開了條小道,那年11月,幾個人來蓋了座挪威式木屋。等到1975年4月我們在那幢房屋里住第一晚時,德羅格伊翁港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都不只是一個家了。
那個深綠色骨灰甕看上去是個廉價品,里面滿滿盛著我媽媽的骨灰,它在殯儀館靠里的一個房間里放了幾個月,直到我用一個紙板箱把它裝著拿回家,我把它和紙箱一起塞進從塞爾弗里奇百貨商店買來的一個黃色購物袋,放在我的沙發(fā)旁邊,一直放到我和姐姐商量好一個時間,可以按照我們的媽媽的遺囑去處理。
骨灰甕差不多有兩塊磚那么重。
一天,我們坐上從倫敦開往愛丁堡的火車。骨灰甕放在頭頂?shù)男欣罴苌蟼?cè)放著,我希望蓋子蓋得夠緊,不然我媽媽的骨灰就會灑到我們和別的乘客身上。
幾年前,我爸爸從愛丁堡搬到鄉(xiāng)下住,可是因為知道在阿德納默亨那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他會“瘋掉”,他跟他的伴侶搬去了附近的帕斯郡。他早就干夠了攝影,現(xiàn)在是個雕塑家。我和簡開了45分鐘車去了他們住的地方待了一夜。我們把那個紙箱留在汽車后備箱里。
第二天,我們開了5個鐘頭的車去了阿德納默亨,沿著我父母1969年開過的同一條路。
我和我姐姐把車停在房子旁邊,我徑直向海邊走去,走過草地,走39
到那個圓形海灣里遍地的巖石和大海前。這時已是早秋,大西洋吹來的風(fēng)卻依然和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