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重整旗鼓(2)

淑女與熊貓 作者:(美)維基·康斯坦丁·克魯克


拉塞爾在倫敦迎接了露絲,然后兩人一起去了巴黎,與他的家人見面。來到位于羅納河邊的一幢巍峨的宮堡前面。露絲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需要她的資助以完成中國之旅的杰里·拉塞爾,其實出身于一個貴族家族,他的父母及繼父繼母都有貴族的頭銜。而他的朋友都有不同的貴族頭銜,比如,“王子,伯爵,子爵,侯爵”等。游泳,騎馬,打網(wǎng)球,鄉(xiāng)村生活的情趣使露絲回想起與比爾家庭共同度過的時光,所有這一切都令她更加懷念比爾。她在日記里寫道:“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懷念比爾?!?/p>

露絲在馬賽登上了“坦克雷德”號船。在豪華的包廂里安頓下來之后,她靜下心來,琢磨了一下拉塞爾。她對這個小伙子有點把握不定。“有的時候,我在想,我非常喜歡拉塞爾,因為他總在保護(hù)著我,不過,我又覺得,我不是很喜歡他?!?拉塞爾的外表文質(zhì)彬彬,心細(xì)如發(fā),可是,露絲有點拿不準(zhǔn),他是否“缺乏性格的深度”。他似乎缺少某種執(zhí)著的性格特點。

“坦克雷德”號向著東方進(jìn)發(fā),還有兩個星期才能到達(dá)那里,露絲有足夠的時間去考慮所有的問題。從蘇黎士開始,她發(fā)現(xiàn)自己處在一種薩默塞特·毛姆描述過的精神狀態(tài)中:在甲板上喝著雞尾酒,被眼前“令人心動的美麗景色”而深深打動。在塞義德港,她看著太陽漸漸地變成了一個碩大的紅色火球,然后慢慢地沉入天際。她會長達(dá)幾個小時地待在甲板上,直至夜幕降臨,直至船上強(qiáng)有力的探照燈開始搜索海岸。午夜已經(jīng)過去很久,當(dāng)船長穿著睡衣來到甲板上,坐在她的身邊,和她談起水手的孤獨生活,她禁不住地想起,“所有的生活”其實都是孤獨的。

夢幻中的東方在她的內(nèi)心深處掀起了躁動,每前進(jìn)一海里,這份躁動就會加劇一分。每一個途經(jīng)港口似乎都在強(qiáng)化著與東方的神秘聯(lián)系。尤其是到了香港,那里更是充滿著神靈的昭示。

一只手端著一杯兌著威士忌的蘇打水,另一只手端著一杯切斯特費爾德酒,露絲從船主的家里走了出來,來到夜幕籠罩下的熱帶草坪上。她的朋友,也就是那位船長,白天帶著她游泳和購物,之后他們便換了一身盛裝,來參加這個小型的晚會。城市里很悶熱,不過在這里,在香港這座著名大山的頂端,空氣卻溫和宜人。露絲知道,她是來眺望海灣美麗的景色的。在今天早些時候,一到船長的住所,她就在山下晃動著的水面倒影里,看到了落日發(fā)出的溫暖光芒。她對將要看到的美景毫無準(zhǔn)備。當(dāng)她走到碼頭的邊緣,禁不住屏住了呼吸。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在月亮和云彩的上面,是夜空里數(shù)以百萬計的星星。下面,大海呈現(xiàn)出最美麗的面容。當(dāng)數(shù)百條小船——平底的中國式小舢板,聚合在一起,憑借著火把捕魚捉蝦,看上去就像一條舞動的銀河。

大海與天空相互映射著,它們的界限消失了?,F(xiàn)在,她處在陰與陽、聚合與分離交會的土地上。在這個王國里,相對的東西總能和諧相處,總能包容對方的萌芽,最終彼此融合。就這樣,光明與黑暗,男人和女人,天堂與塵世,共同筑成和諧的一體。

露絲體驗到一種奇妙的感覺,這種感覺自此從未離開過她。在這里,在地球的另一端,她感覺“到家了,這種感覺是無以名狀的”。

“坦克雷德”號船駛過了加油站、船只修理碼頭、破舊的倉庫以及冒著黑煙的工廠,在黃浦江污濁的水面上劃出了一條絲絨般平整的溝渠。目睹了沿途雜亂紛陳的景象,通往上海的航路更顯得骯臟而丑陋??諝鉄霟岬昧钊藟阂郑巯抡沁@個霧氣騰騰的港口城市最難熬的季節(jié)。露絲的心情不由得暗淡下來。如果說,香港是天堂的話,那么,上海,這個“東方的明珠”,就完全屬于塵世。露絲自己也感到奇怪,怎么如此之快地喜歡起上海了?怎么會容忍它的骯臟,不僅在天上的繁星里找到神靈,而且在腳下的土地上也找到了神靈?

這個時候,船只向左急劇拐了一個彎,駛?cè)肓颂K州河的入口處,河岸上開始變得繁華起來,即便這樣,她依然無法擺脫這樣的疑惑。這里有許多巍峨的建筑物,標(biāo)志著歐洲人與美洲人在這里按照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與情趣建設(shè)城市,比如,用鋼鐵和水泥筑起的國際移民區(qū)等;這正是電影和小說里所描述的那個上海。

“坦克雷德”號船慢慢地減速,最后完全停了下來。一股濕熱空氣即刻向著旅客迎面撲來。露絲暗自慶幸,因為在海上航行的時候,她已經(jīng)把自己曬黑了;此刻,在這樣炎熱的天氣里,她就可以不用穿絲襪了。旅客們都聚集在桅桿旁,透過熾熱而迷蒙的空氣,瞇著眼近距離地打量著這座著名的城市。

成千上萬的人聚集在碼頭上,有人拿著鮮花,有人揮舞著帽子,有人伸長脖子,尋找著自己的情人、兄弟或者同學(xué)。一些男子穿著職業(yè)套裝,一些女子穿著日本和服。有穿著藍(lán)色寬大褲子的苦力,還有穿著白色制服的日本出租車司機(jī)在此焦急地尋找打工的機(jī)會。傳教士和百萬富翁擠在一起。還有很多的美國人、中國人、俄國人、英國人、日本人、法國人,以及德國籍猶太難民,幾十個民族的人都聚集在一起,似乎世界上一半人口都出現(xiàn)在這里,代表著整個世界的期望。上海也許是因為其種種惡名而著稱于世,不過,它總是給予人極大的期待,這是上海向世人提供的最大商品;在碼頭邊,黑壓壓的人群流著汗,守候在這里;沒有什么地方比上海的江邊更能體現(xiàn)這座城市的特點了。

那一天,弗洛伊德·坦吉爾·史密斯也擠在不同膚色、充滿期待的人群里面。他剛從成都的窘境里解脫出來,臉色憔悴,皮膚蠟黃。他的身旁,站著他的妻子,這是一個具有一半蘇格蘭血統(tǒng)、一半日本血統(tǒng)的女子,名叫伊麗莎白。史密斯被朋友稱做“阿賈克斯”,被家人稱做“搗蛋鬼”;他是一個頗不得志的男子。個子很高,戴著眼鏡,過去曾經(jīng)是一位銀行職員,后來又成為一名探險家,已經(jīng)五十四歲,還沒有獲得第一桶金。他并不拒絕接受來自家庭的捐助,盡管這樣做多少有點丟人。在史密斯看來,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美好的明天總會來臨的。很多年來,他在給家里寫信時,都對下次的探險活動以及可能的突破抱著樂觀態(tài)度,并且相信“誠實態(tài)度能給自己帶來財富”。在與比爾·哈克內(nèi)斯合作的前一年里,他一直相信,自己能夠找到財富,但是,他的這個想法就像他以前的許多想法一樣,并沒有產(chǎn)生實質(zhì)性的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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