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穿好了衣服之后,露絲和揚用便攜式火爐做了一頓晚餐:厚厚的玉米餅,還有一罐牛肉干。在他們喝著葡萄酒的時候,揚講了一個在神秘西藏探險的傳奇故事,讓露絲十分神往。他告訴她一個秘密的地方,一個十分美麗的地方,一條未經(jīng)勘測的大湖,他和他的哥哥相信,這個地方是他們首次發(fā)現(xiàn)的。露絲和揚發(fā)誓,一定要把這個大湖標注在地圖上,作為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就在這一時刻,兩個人的希望與生活已經(jīng)緊密地結(jié)合在一起了。這樣的天作之合是情不自禁的。他們相互戲弄著對方,笑著說,他們在第一次探險還沒有結(jié)束之前,就開始籌劃第二次探險計劃了。
聊了一會兒,他們決定到迷宮般的石頭城堡里做一次小小的探險。這是一個古舊的、令人贊嘆不已的巨大城堡。士兵們曾經(jīng)在古舊的城堡里砍伐大樹。經(jīng)過無數(shù)年的風(fēng)雨洗禮,大自然充分展現(xiàn)了它的巨大威力;風(fēng)雨穿過城墻,侵襲到廢墟的內(nèi)部。盡管如此,里面依然保存著很多未遭破壞的生活及藝術(shù)痕跡。比如,喇嘛所有物對前來搶劫的軍隊就沒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書寫在西藏祈禱輪和祈禱旗幟上的經(jīng)文歷經(jīng)滄桑,卻默默地保存了下來;安詳?shù)娜鐏矸鹚芟穸俗谏徟_上,背景是明亮而色彩豐富的畫面,依舊和其他圣人共聚一堂。
這兩位探險者走進了一個隱藏在暗處的穴室。他們一走進去,便透過電筒的光亮,看到一幅肉欲縱橫的畫面。以西方人的眼光看來,這是一片由塑像與繪畫構(gòu)成的歡樂情景:精力充沛的諸神以接近于色情的方式盡情嬉鬧著。這些畫面是如此的生動,它們肯定讓那些來到這里的西方游客感到了震驚。植物學(xué)家E.H.威爾遜將這些畫描述為“色情狂繪畫”,在這樣的繪畫里,“生殖器崇拜是不可動搖的主題”,它們表現(xiàn)著“隱諱而惡心的淫穢場景”。
一些惡魔也許會感到驕傲,因為它們的愿望融入了藏傳佛教的這一門派;在這個門派里,密宗哲學(xué)的性儀式融入了敬神的禮儀。露絲十分喜歡東方思想的“坦誠”,因此而欣喜若狂。其中的一些因素也引起了揚的思緒騷動,因為,在隱匿很深的欲望之河里,他們之間的親密演化成相互吸引,他們的身體漸漸地趨于擁抱。
露絲向來不太在乎禁忌,除非對事情的進展產(chǎn)生影響。現(xiàn)在,她擁有非常豐富的生活方式,每一種感覺都得到了升華。夜晚,在大熊貓故鄉(xiāng)的邊緣地區(qū),她閉上了眼睛,內(nèi)心止不住地渴望,希望在夢幻中找到比現(xiàn)實生活更為美麗的生活。露絲后來寫道:“在夢境里,時光可以倒流,或者說,我可以夢見比幻覺更加美好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有著更為激動人心的景象?!?/p>
抵達那里的第一個早晨來臨之際,露絲還在睡覺。揚躡手躡腳地用一張紙遮擋住了陽光,避免陽光射入露絲的眼睛。等到第二天,露絲還沒有醒來,他又悄悄地離開了。在上海與一個女子訂了婚,在四川又與另一個女子睡在一起,也許使他內(nèi)心有些不安。
露絲的感覺安詳而自得。她端著一根典型的、一碼之長的中國煙斗,心滿意足地吐出一口濃煙,煙斗一端頂針般大小的小盅里裝滿了氣味芳香的當(dāng)?shù)責(zé)煵?;在揚離去的三天里,她快樂地消磨著美好的時光。因為帶來的香煙已經(jīng)抽完,她唯一感到恐慌的事情,就是尼古丁的匱乏;后來她輕松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她從村民那里買了一根中國煙斗。
獨處生活讓她有時間細細回味她與揚的關(guān)系;這樣的關(guān)系,在當(dāng)時的歷史環(huán)境里當(dāng)然屬于一種“混雜關(guān)系”,世人自然會側(cè)目而視。不過,自從露絲踏入坦克雷德號船之日開始,這個問題就一直纏繞著她;當(dāng)時,她遇到一位英俊的荷蘭男子,具有四分之一的爪哇血統(tǒng)。顯然,中國人和美國人常常會走到一起,埃米莉·哈恩和詩人趙新梅(音譯)就是中美人士聯(lián)姻的著名例子。抵達上海的時候,露絲給家人寫信,談起她遇到一位經(jīng)驗豐富、游歷廣泛的年輕“混血兒”中國男子,他的名字叫安格斯·麥克弗森。她還結(jié)交了一位美國女子,這位女子也嫁給一位中國男子;露絲稱這位美國女子為“春恬褒夫人”(音譯),據(jù)說這位美國女子生活方式很新奇,但是卻不快樂。露絲注意到,在她的巨大宅子里,有幾間房間是專門用來祭祖的,“在那里,她和家族的其他成員一起,對著牌位磕頭”。顯然,不論是白人還是中國人,都為這樣的婚姻而感到震驚。法國詩人埃布爾·邦納德于1926年出版了一本記錄本人旅行歷程的書,書名叫《在中國》;在這本書里,他寫道:“盎格魯薩克遜人承擔(dān)著傳布文明的使命,他們不僅要讓白人出現(xiàn)在全世界的各個角落,盡享至尊地位,還要嚴守其人種不可調(diào)和的純潔性。”他認為,一個由“混血兒”組成的社會是令人惡心的,它將導(dǎo)致“純潔心靈的褻瀆以及頭腦的混亂”。
露絲不同意這樣的觀點。揚英俊而待人寬厚。所有的人,不論是當(dāng)?shù)厝诉€是外國人,都十分尊敬他。他精明強干,恪守信譽,頭腦靈敏。露絲是一位年輕寡婦,遠離了上海這塊是非之地,更遠離了紐約;她的丈夫已經(jīng)故去八個月,兩人的異地分離也有兩年的時間了?,F(xiàn)在,她感覺到從未有過的體力充沛,從未感覺如此的強大,從未對自己如此抱有信心。她的激情純潔而有力,就像密宗諸神所賦予她的那樣。
11月2日,一場暴雨降臨,冰冷刺骨,可能還要降雪,但是,昆廷·揚還是完成了探路任務(wù),滿心歡喜地回來了。行李與郵件也已經(jīng)從汶川運出,抵達了宿營地。那天晚上直至第二天清晨,揚和露絲圍坐在火堆旁,一邊吃著薄煎餅,一邊讀著信。丹·雷伯寄來一封鼓勵的短信;露絲還高興地收到了卡瓦利爾的來信,信里稱她為“親愛的甜美的溫柔的夫人”。如果收到來自國外的信件,她根本就不會去閱讀它們;盡管,在他們蝸居在此的時候,羅斯福已經(jīng)再次當(dāng)選美國總統(tǒng)。
到了為最后行動制訂計劃的時候了?,F(xiàn)在,探險隊有二十三名成員,其中包括何,小何以及老何;另外,還有趙,廚師王,以及汪家和楊家的幾個人;露絲覺得中國人的稱謂十分有趣。這支隊伍十分龐大,可以抽出一個人前往灌縣,這次是要取回一些設(shè)置陷阱的用料。他們計劃派人定期前往汶川,取回物資以及他們在野外等候了好幾個月的信件。
揚和露絲經(jīng)過討論,確定了他們的探險計劃。他們計劃一共設(shè)置三個宿營地?;貭I地的位置就設(shè)在城堡里,到大山里需要一天的行程。王、楊和露絲就駐守在這里。第二號營地由揚負責(zé),與基地有一天行程的距離。第三號營地由何負責(zé),他過去是塞奇探險隊里的一名成員。
對露絲這位城市女郎來說,這次旅程將是一次嚴峻的考驗。塞奇寫過很多文章,對他們即將踏入的這片區(qū)域作過詳盡的描述。他寫道:“我們迄今所經(jīng)歷的登山過程根本無法與我們目前所面臨的險境相比擬:山間小徑蜿蜒向上,直達壁架與懸崖,其陡峻程度令人耳暈?zāi)垦!覀儝暝ο蛏?,在壁架、斜坡和陡峻山道上,一寸寸地艱難爬行;從狹窄的山道上往下看,可以看到被煙霧籠罩著的深淵,一步之差便會遺憾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