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神靈的禮物

露絲在六點鐘醒來，黑暗而漫無邊際的竹林正甩去朦朧之氣，迎接早晨的第一縷陽光。今天是11月9日，星期一。由老藏率領的幾個獵手已經聚集在野外廚房的火堆旁，為新的一天做準備工作。露絲在這里享受著兩個特殊的待遇：其一，她有一個屬于個人的私密帳篷，供更衣之用；其二，她有一個箱子，里面裝滿了干凈衣服，其中有一條馬褲和一件羊毛運動衫。

換好衣服之后，她迎著寒冷而潮濕的空氣，來到煙霧騰騰、非常溫暖的簡易廚房，不由自主地墜入遐想，要是披上一條寬大的羊毛毯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地，暖暖和和地度過這一天，該有多好啊。不過，既然進入了深山，既然對這次探險有著莫大的期待，就不能有片刻的猶豫。她很快吃完了簡單的早餐；不一會兒，男人們都準備就緒，她也準備停當。

到了八點鐘，露絲，揚，老藏，楊，還有兩位當?shù)孬C手，開始向著濃密的竹林進發(fā)。揚帶著他們來到一個早些時候設置的陷阱旁，察看一下情況；那里有一根繩索，綁在一棵彎曲的小樹上，等待著熊貓的光臨，然而，現(xiàn)在陷阱下面空空蕩蕩，熊貓并沒有上鉤。有人告訴露絲說，繩索非常結實，足以承載被捕獲的熊貓，卻不會對它有任何傷害。當然，實際情況也許并不如此。

當時的能見度很差，只能看清不到三英尺的距離；這樣，在沒有地圖指引、沒有現(xiàn)成道路可尋的地域里長途跋涉，其間充滿了危險與恐懼。露絲摔倒過幾次，幾次陷入齊腰高的山草之中，渾身都濕透了，凍得發(fā)抖。從不氣餒的老藏也因為路途的艱難而沉默不語。

露絲想點燃一支煙，舒服地抽上一口，不過，火柴受潮了，無法點燃。這支小小的團隊繼續(xù)往前，穿行在茂密的竹林里，一碰到竹葉，積存在上面的雨水便澆落到他們身上。一次又一次地，在成排倒臥的竹子上面，他們手腳并用地爬行。

在一萬至一萬一千英尺的高度上，濃霧密布，露絲感到十分沮喪，她聽到了一些聲音，卻看不到那是什么。在隨后的幾分鐘里，所有的東西看上去都是灰蒙蒙地。前面?zhèn)鱽硪宦曧懧?，然后是一聲滑膛槍的槍響，令人奇怪。當露絲看到揚的時候，揚用中文叫了起來。她大口地喘著氣，問道：“出了什么事情？”

“白熊?！睋P回答道。

這時，又傳來一聲槍響。

露絲擔心發(fā)生最糟糕的情況。難道熊貓被殺死了嗎？她輕聲地問自己。盡管揚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不過，他寬慰露絲說，不會有人射殺熊貓的。他們繼續(xù)踉蹌著向前行進，突然，他們聽到從一棵古舊而腐爛的云杉樹里傳來一陣嬰兒般的哭聲。揚急忙向前跑去，伸出雙臂，探入巨大古樹的樹洞；一個三磅重、黑白相間的毛茸茸小家伙趴在揚的手上。揚很快把這個貓咪大小的寶寶遞給了露絲。露絲感到自己的心臟一下子停止了跳動。后來她寫道：“沒有任何童話比這幕情形更具夢幻色彩的了，沒有任何虛擬昏暗迷宮比這幕情形更令人不知所措的了?！?/p>

露絲和揚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只知道笨拙地相互擊掌，慶賀這個美妙的時刻。

這個無助小家伙輕輕抓撓著露絲的胸部，他們這才意識到，必須盡快跑回基地營地，那里有罐裝牛奶和奶瓶：小家伙需要喂奶了。揚的奔跑速度最快，自然當仁不讓；他用襯衣把熊貓寶寶裹了起來，迅速跑下山去。他們上山用了五個小時，下山就無須那么長的時間。露絲感到有用不完的力氣，連她自己都感到吃驚。她一步不落地跟在揚的后面，向著營地跑去，沿途飛快地越過了幾座用原木搭起、濕滑無比的橋，露絲以前是最怕過這樣的橋的，可是現(xiàn)在卻一躍而過。此刻他們兩人真是思緒萬千，此刻，這個引起廣泛關注的小家伙，只是緊緊貼在揚劇烈起伏的胸前，憨態(tài)可鞠地沉入了夢鄉(xiāng)。

與揚一同踏入基地營地，露絲看到了王迎接熊貓寶寶時的有趣神態(tài)。當揚打開襯衣，抱起熊貓寶寶的時候，王發(fā)出了一陣大笑，似乎全身的肉都在抖動；他說：“到底還是抓到了一只白熊寶寶，真不容易！”很長時間他才平靜下來，樂呵呵地向廚房走去，去準備一頓午餐。

在揚的藏式箱子的底部，有一個結實的小紙盒子，比鞋盒大不了多少。紙箱里面，有一只易碎的玻璃奶瓶，用碎紙小心翼翼地包裹著，下面還鋪著一個墊子。

在他們所有的攜行物品中，這是一個最為重要的物品。他們不停地告誡探險隊的每一個成員，只有揚和露絲才有權決定這只奶瓶的用途。

露絲后來回憶道：“在紐約，上海，成都，還有其間的各個地方，到處都有人在告訴我，這次探險活動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成功機會。那么好吧，用賭徒的行話來說，這只奶瓶就是我的最大王牌?！?/p>

露絲和揚就像一對焦慮而缺乏經驗的父母。揚閱讀著奶粉罐頭側面的食用方法，露絲則抱著嗚嗚鳴叫的熊貓寶寶。揚手忙腳亂地準備好配餐，然后把它倒進奶瓶里，并且告訴露絲，要用他外套的毛里子墊在熊貓寶寶身下，然后再去喂它，這樣，它會覺得是在自然狀態(tài)下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