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種冷靜的性格,使他在天命之年,仍能保持身心健康的狀態(tài)。
不過,他平靜的外表下還是有一股旺盛的好奇心。
他拿起一支鉛筆輕輕敲著鑼面,從最下面的小鑼開始,一個一個地向上敲去。
他一聽到小鑼尖銳刺耳的聲音,馬上就辨別出這不是他剛才聽到的聲音;第二只鑼的聲音也不是,第三只鑼也不是;敲到第四只鑼時,他遲疑了一下,又敲了一次。
接下來他敲第五只鑼,聲音對了。
鑼面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又敲了兩次,終于確認了。
良久,他只是茫然地站著。
鑼為什么會響呢?現(xiàn)在的他沉著、冷靜,十分好奇,不屈不撓地想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也許我只是神經(jīng)過敏,”他自言自語,“可是我明明親眼看著……”他無情地排除了自己神經(jīng)過敏的想法,努力想為這件事找出一個可信的解釋。
會不會是一只飛行的昆蟲撞上了銅鑼呢?他很肯定沒有這回事。
鑼聲第二次響起的時候,他正睜大眼睛看著。
有昆蟲飛過去的話,他一定能看到。
有什么東西從天花板上掉下來嗎?沒有。
如果有的話他也能看見。
他警覺地四下張望,掃視整個房間。
這是他專屬的幽靜小巧的私人空間——家中的小辦公室。
他獨自在此,房門關(guān)著,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
窗戶呢?向東的窗戶是開著的,早春傍晚和煦的風(fēng)可以吹進來。
會不會是風(fēng)吹動了銅鑼呢?想到這一點,他立刻跳起來跑到窗邊。
一看到窗簾無力地下垂著,他的興奮之情立刻消沉下來。
如果風(fēng)力小得連窗簾都吹不動,又怎么可能會敲響銅鑼呢?也許有什么東西從窗外丟進來吧?這個推測也講不通。
窗上裝有紗網(wǎng),網(wǎng)眼小得連沙子都過不去,紗網(wǎng)上一個破洞都沒有。
菲利普斯先生滿臉困惑,再次坐下來,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銅鑼自始至終都沒動過。
至少他聽到鑼聲時,銅鑼從未動過,這使得他至今所考慮到的種種可能性都變得毫無意義了。
他所聽到的鑼聲非常響亮,有如被什么人在鑼面上用力一擊似的。
他記得用鉛筆輕敲銅鑼時,銅鑼發(fā)出的聲音非常微弱,可銅鑼卻晃動了一下。
為了證實這一點,他再次用鉛筆敲擊銅鑼,銅鑼動了一下,雖然只動了一點點,但的確是動了。
他燃起一根雪茄,平生第一次,他居然看到自己的手在發(fā)抖。
他對自己的這種反應(yīng)也覺得好笑,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集中精力思考這件事。
可是他的心思卻像他噴出的煙霧一樣飄忽不定,甚至浮現(xiàn)出妖魔鬼怪的影像來。
最后在具有鎮(zhèn)靜作用的上等雪茄的幫助下,他終于將荒誕不經(jīng)的鑼聲事件擠出他的腦海,再度專注到自己的日常事務(wù)上——那些有著實在、確切數(shù)據(jù)的金融事務(wù)。
不幸,那嘹亮有如火災(zāi)警報的鑼聲突然再次響起。
一聲!兩聲!三聲!菲利普斯先生嚇得跳起來,全身顫抖:心跳加速。
他再次深吸一口氣,飛快地掃視了整個房間,然后走出房門來到大廳。
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手表,差四分九點,接下來他來到太太的房間。
菲利普斯太太斜倚在長椅上,正在聆聽兒子講述一些在大學(xué)中發(fā)生的趣事。
她年約四十一二歲,仍然嫵媚動人。
女人在四十歲前也許漂亮也許可愛,只有過了四十歲才能嫵媚動人。
看到菲利普斯先生走入房間,兒子哈維·菲利普斯站起身來。
他是個健壯結(jié)實的年輕人,二十來歲,長得與思維敏捷的金融專家弗蘭克林·菲利普斯很像。
“嗨,弗蘭克林,我還以為今早你在忙著處理公事呢,所以……”菲利普斯太太開口說。
菲利普斯先生停下腳步,眼睛有如剛睡醒似的,茫然地望著太太和兒子——這兩個他在世上最親近的人。
兒子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尋常的地方;太太則憑著直覺覺察到丈夫的神情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