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開學的第一天。

我上完上午的課，去覓食。

食堂里――正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大陸地區(qū)的絕大多數(shù)大學里的絕大多數(shù)食堂一樣――擠滿了人、人、人、人、人。到處是人頭人腳，人屁股人腿，除了人啥也見不著。

“哇哦。”我聽到身邊一個熟悉的聲音，扭頭一看，果然，是羅素。

她今天穿的是幾乎曳地的小擺絹裙，靠近腰的地方是艷麗的鮮粉紅，往下越來越淡，腳邊接近粉白，上面還綴著繡花和珠片――大太陽底下，閃得晃眼，也看不清是什么圖案的。

讓人驚悚的是，在這么一條粉嫩粉嫩的裙子上，她居然穿這熒光綠色的吊帶背心……紅配綠！紅配綠啊！我自小就受到“紅配綠賽狗屁”的教導，當年軍訓的時候，穿著軍裝扎紅領(lǐng)巾都讓我狠狠臉紅了一上午。

而這個人，居然就這么坦然地粉裙綠衫，直在人頭涌動的食堂門口……而且居然，還蠻協(xié)調(diào)，不錯看。

“哎呀呀……嘖嘖！”只見她踮起腳尖，探頭看了看“主食”柜臺，又轉(zhuǎn)頭望了望“副食”柜臺――當然，站在這個距離，除了黑壓壓的蠕動的人頭之外，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這時候，有一雙白色的長腿停在了羅素旁邊――隔著羅素，我看不見她的臉，“喲，這不是羅素嗎？你也考進來了？”

話語里三分譏誚，五分揶揄，十分與人難堪。

羅素卻仿佛沒聽到似的，自顧自對這人頭攢動的食堂嘆了一聲：“這架勢，知道的是賣飯吃，不知道的還當賣人吃呢?！?/p>

扔下這么一句，裙角一飛，竟自揚長而去了。

“喂？羅素？”

我們是新校區(qū)，又剛開學，只這么一個建好的食堂。校園周圍的小店也尚且未形成體系，稀稀落落的，而且多半一看門面就讓人望而卻步。

――她就這么不吃飯了？

不久之后我便發(fā)現(xiàn)，吃飯這種對于普通人來說是“生存之必須”的事情，對于羅素來說是“生命的奢侈”。一天一餐在她來說才是常態(tài)，乃至兩天一餐也并不稀奇。

缺飯的理由千奇百怪，從“我要減肥”到“要存錢買blabla”到“讓我把這頁畫完先”到“胃同學說他今天不想開工”不一而足――當然，最常見的還是“人家懶得走到食堂的說”和“食堂好擠啊不想去拼殺的說”，所以，“要我勞動我寧可不吃飯”這句話[1]，在她身上竟算不上是一個發(fā)狠的決心，而是一個現(xiàn)象的概述。

當然，那個時候我是不知道的。

于是我站在食堂的門口左右為難：是要體現(xiàn)舍友之誼，沖上去問她要不要幫忙帶飯呢；還是就這么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地看她餓著？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粉色的裙子已經(jīng)飄遠了，而那雙玉白色的長腿橫過來，支在了我面前，“打擾，你是和羅素住一個房間的康德同學嗎？”

我抬頭：絕色！

正是報道那天，我在教室里見到的眾多水準線以上的臉中，最出色的那一張。

膚如凝脂，眉若描黛，唇比嬌花，目似點漆，風姿卓絕，顧盼生輝。眉宇間擋不住一股風流，恰是那種，生于商能造出炮烙蠆盆，生在周能把天下諸侯忽悠一趟，生在春秋能將吳國從地圖上抹掉，生在三國能使董卓變成天燈，生在唐笑一笑君王便從此不早朝的，“絕代”紅顏。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樣一幅稀有的好皮囊出現(xiàn)在面前，雖不知道里面包藏著怎樣的腑臟，早已先平添了三四分好感。

“那個……你和羅素一個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