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景的外婆伸了伸手,朝美景的方向看了看,然后美景就慢慢走了過去。她抱著她,身體有在顫抖,但更多的,她覺得是在釋放??粗谰耙惶焯齑笃饋?,越來越像她母親,她的心就越痛。雖然已經(jīng)歷很多,但是,人在親生血肉流連的邊緣,總是最脆弱的。
她還記得豐盈出嫁的時候,也是哭了一晚,連三天后喝喜酒的時候,眼睛都是腫的。只是明眼人都知道,便不多問。她心痛那個女兒,比世間萬物都重要。她還沒忘記,當(dāng)豐盈因手術(shù)感染死在手術(shù)臺上的時候,聽到消息的第一刻,她幾乎昏厥,然后住院住了差不多半個月。后來接了美景過去,日子漸漸散去,就這樣好多年過去。但是,深藏在往日里的痛,像是沒結(jié)完痂的傷口,每次觸碰,都會疼痛。
那次美景并沒有留下來。
心城母親當(dāng)時只是見氣氛尷尬,便緩解了一下氣氛說,“美景,要不要去看看你弟弟?他在上面練琴呢?”都是文化且細(xì)心的人,想要說出的那句“你也沒見過鋼琴”,被生生地咽回心里。
老人點了點頭,然后漸漸放開了美景,她站了起來,眼角也有淚,但還是隨著小嬸上樓去了。她似乎很怕生,就好比看著沒有血緣的人一樣。心城很專注,沒有聽見母親領(lǐng)著姐姐上來的走路的聲音。
后來是一曲終了,林美景小聲地說,“真好聽”。然后林心城才轉(zhuǎn)過身來,看見微笑的母親,還有表情淡然的林美景。
“她是誰?”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的第一次話。
林母朝美景看了看,示意她自己說。
沉默了許久,她才說,“我叫林美景,是你……”
“姐姐?你是大伯的女兒?”心城把話搶了過去說,母親嘆了一口氣,覺得無奈又好笑。
“嗯!是吧!”她答了一聲,然后朝嬸嬸看了看。
后來心城就很冷漠地轉(zhuǎn)身去繼續(xù)練琴,林母和美景兩人在后面站了好久,但還是未等他那曲終了,就下樓去。
心城直到快吃晚飯的時候,才下樓去。小巷里的伙伴已經(jīng)慢慢地消散去,他們不再記得那個,愛玩耍愛爬墻的林心城。他們只記得,石村有個小孩,很會彈琴,他叫林心城。
“姐姐呢?”吃飯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大廳,便問。
“嗯!姐姐跟她外婆回去了?!?/p>
“噢!”
“怎么了?”
心城沒再答聲,繼續(xù)吃飯,父親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
冷漠與熾熱之間,其實只有一條分界線:對于心城來說,接觸鋼琴的時候,那一條線就立刻就消失了。
對于林美景來說,父母的形象在腦子里一浮現(xiàn),一切便會模糊起來,這世間,就看不到盡頭了。小時候,總有無限可能的想法,但是這樣的無限可能,總有無限可能的想法來代替,以此循環(huán),直到漸漸忘記。
或許血脈的相承,不是非得要親密來完成。
只是必然之下,很多不可能,終將匯成可能之事。
像那時候的心城,一輩子也不可能想到,往后的青春荒蕪。
4
以初年市為中心,方圓十里之內(nèi),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村莊。以石村為南,以北的村莊,叫永和鄉(xiāng)。那據(jù)說是名字最好聽,而且歷史久遠(yuǎn)的文化之地。
最單純的童年,并不是洋娃娃生日蛋糕和好看的衣服還有最好的教育,相反的,是他們擁有的最純真的時光,以致后來每每想起,都會覺得往后的日子殘酷。而回去的路,被轟鳴的機器所替代。
冰冷的城市,鋼鐵迅速占據(jù)著未來,而最后的永和之鄉(xiāng),存在小孩的永恒世界里。
陸詠之出生的那年,陸陸與父親吵了一場很大的架,可是事實上,他才兩歲。
父親與兒子之間的對峙,往往是沉默而漫長的,最終,只有用各自的隔閡來成就如山的父子關(guān)系。可是,事實上,誰都不知父親那時的心境,而做父親的,也不懂的小孩的接受度在哪里。無論是悲喜,小孩子都很清楚,他們就像缺了心眼的成人,只用一顆單純的心去看待這個世界。就像刺猬,受到傷害就卷起滿是刺的身軀,然后顫抖著面對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