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德·羅素登上了飛機。
長久以來,彼德一直幻想著能在某次航程中遇到一個漂亮的女孩與他比肩而坐,然后,他們將同時得到愛神丘比特的眷顧。這一次,彼德依舊滿懷期待,只不過,這份期待比以往來得要堅定得多,他堅信這次一定會遇到那個女孩。雖然,他自己比誰都清楚,這種堅定的預(yù)感早已經(jīng)不知道出現(xiàn)了多少次。飛機將由紐約起飛前往拉斯維加斯。沿著機艙過道,彼德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他很實際地分析了一下,按照常理,這樣一個長途之旅的確更有可能發(fā)生那種一直幻想著的浪漫,因為他欣喜地發(fā)現(xiàn),靠他自己這邊的座位是一排兩座的,簡直就是天意,這種座位安排甚至已經(jīng)為他們接下來可能發(fā)展的親密關(guān)系提供了相當便利的條件。
彼德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時,旁邊的座位還是空的,于是他任自己沉浸在美好的設(shè)想中。放好外套、公文包和筆記本電腦,彼德側(cè)身坐進了鄰近窗戶的位子。攤開手中的文件,眼睛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右手邊——那個于他而言,蘊含著無限可能的空位子。安全帶兩端呆呆地散落在坐椅上,對于它們,扣緊誰的腰身似乎沒有任何區(qū)別。彼德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文件,潦草的灰色筆跡混雜著紅色注釋,抽象的內(nèi)容讓人聯(lián)想到日落時的云團。這不由得讓彼德想起過去的一段回憶,他記起,有一次在學校吃飯時聽到好朋友發(fā)表的一段言論,那段言論讓大家印象深刻,內(nèi)容的起源是他曾參與的一個熱門英語研討小組——大概是講缺席是如何意味出席的。最后他得出結(jié)論 “所以我覺得我不應(yīng)該為自己曠課太多而過于憂慮。”大家一哄而笑。此時的彼德不得不承認,他旁邊空著的寶座最特別之處也正是其缺席的狀態(tài)。
一個身穿米色T恤和夾克衫的男人走到彼德這排座位時停了下來。這個人個子不高,看起來像東歐人,還留著小胡子。他看了下自己的登機牌,又抬頭對了下座位號,然后回身繼續(xù)尋找自己的位子?!靶液貌皇撬?,彼德暗忖,稍微松了口氣。每一個坐在他旁邊的人都可能出乎意料地影響或改變他的生活。比如,那個穿過過道的男人,那個有著一張酷似哈巴狗臉龐的佩戴黃金領(lǐng)帶夾的人,說不定就是水牛城布法羅市某個冶煉公司的大老板,他很可能為彼德的生活帶來一抹陽光,說不定兒他會邀請他出任副總裁,然后,彼德欣然應(yīng)允并搬家到布法羅,在那兒他可能會發(fā)現(xiàn)那里的人們比他想象的要復(fù)雜,不自覺地,丑惡就會像常春藤在古老的建筑物上一樣蔓延開來。再然后,他可能會和一個在紐約工作過兩三年,但是更喜歡生活在郊外、并且父母親切富裕的布法羅女孩結(jié)婚。他和她將居住在一個寬敞的維多利亞式的大房子里,院內(nèi)有幾棵高大的古樹,夏天的時候葉子可以長到水果盤那么大……
彼德任思緒亂飛一通之后又回到了現(xiàn)實。大多數(shù)乘客都已經(jīng)登機,彼德心里不免稍微顫動了一下。但是,有些事情,他堅信,將會發(fā)生。是的——肯定會的——一個年輕的小姐將坐在他旁邊,不僅年輕,而且非常美麗和友善,然后他們將會近距離地坐在只屬于他們兩人的相鄰的位子上談話,就像一個豆莢中的兩粒豆子,在遠離地面的高空翱翔。當他們著陸那一刻,所有事情都將變得肯定和清晰。無盡的快樂,還有,美妙的愛情!很自然地,彼德對這個女孩投入了很多想象。他幻想她除了美麗和友善之外,還有聰明、風趣等等??傊?,那將會是個完美的女孩。彼德自己也覺得期望得有點多了,因為他清楚地知道當兩個真實的人生活在真實的環(huán)境中難免會有瑕疵。是不是纖維的特色就在于那交錯的無規(guī)律的粗紡呢?是的,但是他可不想和纖維談戀愛。他渴望和一個年輕的,美麗、友善、聰明、風趣并且……好吧,如果她也愛他的話,那么只要美麗和友善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