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患病的前后(2)

走出憂郁 作者:(美)安德魯·所羅門


從中學開始,我就對性感到迷惑,在我生命中,那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東西,它會挑戰(zhàn)我的理智。我盡量做一個隨和的人,和諧的人際關(guān)系掩蓋了我的“問題”,我自己也有意不去面對它,這種基本的防衛(wèi)方式,一直持續(xù)到我大學畢業(yè)。我總是缺乏安全感,以至于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nèi),我對同性和異性都保持距離,甚至在我和母親之間也埋下了矛盾的種子。有時候,我會沒來由地突然陷入一種極大的不安感中,這種不安來自無名之處,混合著悲傷和恐懼。小時候坐在學校校車上,這種感覺常常會莫名地向我襲來。大學時星期五的晚上,當狂歡的噪音刺破黑暗時,不安感便向我內(nèi)心深處襲來——有時是在我讀書時,有時是在做愛時——當我離開家時,這種感受從出發(fā)開始就一直跟著我。盡管我只是離開一個周末,當我鎖上門轉(zhuǎn)過身的剎那,就已經(jīng)“中招”了?;氐郊液?,通常也還會籠罩在這種情緒之中。母親、女友,甚至是家里的小狗都迎接我,然而我卻感到悲傷難禁,害怕不已。我面對的方式,就是強迫自己和人們交往,這樣做可以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我必須不斷地用口哨吹著愉快的旋律,好讓自己不會陷入糟糕的情緒中。

大學畢業(yè)后的那個夏天,我的精神曾一度輕微崩潰,不過當時我并不自知。自由自在地到歐洲旅行是我心中長久以來的愿望,這也算是父母送給我的畢業(yè)禮物。我在意大利度過美好的一個月,然后前往法國和摩洛哥拜訪朋友。摩洛哥令我大吃一驚——就好像從慣性的壓抑中突然解放,成了一匹脫韁野馬,卻時時刻刻感到緊張,那種感覺就像以前在學校里演話劇時準備上場前在后臺的那一刻。我在巴黎和幾個朋友見面,度過了愉快的時光,之后去了一直夢寐以求的城市——維也納。然而,在那里我卻開始嚴重失眠。我住進一家公寓式小旅館,和當?shù)氐膸讉€老朋友見面。我們計劃一起前往布達佩斯。當晚,我為自己犯的“錯誤”感到驚恐不已——雖然我并不知道犯了什么錯。隔天,在一間滿是陌生人的屋子里,我焦慮得吃不下早餐,但到了外面就感覺好多了,我打算去美術(shù)館看看,我覺得之前自己也許太小題大做了。朋友晚上另有約會,當他們把這件事告訴我時,我的心頭猛然一震,好像給人打了一拳似的,雖然他們答應(yīng)我晚上一起去喝一杯,但我仍然有強烈的受騙感。我沒吃晚餐,我不愿意走進一家陌生的餐廳獨自點東西吃(雖然我以前經(jīng)常這么做),我也不想和任何一個人攀談。當我終于見到朋友時,我竟然全身顫抖起來。我們出去喝酒,喝得比以往都多,這才讓我的情緒暫時舒緩下來。那天晚上,我又整夜無法入眠,頭痛欲裂,而且胃絞痛也發(fā)作了,我莫名其妙地擔心我們搭船前往布達佩斯的行程。熬過了第二天,到了第三個失眠的晚上,我整夜害怕,無法起來上廁所。最后,我打電話給父母,“我要回家。”我說。他們很驚訝,因為出發(fā)前我還想盡辦法爭取多玩一天,為了想多去一個地方而討價還價。“出了什么問題?”他們問。我只能說我覺得不舒服,所有的事情都沒有我預(yù)期中的有趣。母親很體諒我,“一個人旅行的確不太容易,”她說,“我想你在那兒跟朋友見面會好一些,但即使這樣,還是有可能身心疲憊?!备赣H說:“如果想回家,就刷我的卡買張機票回來吧?!?/p>

于是我買了機票,將行李打包,當天下午就回家了。父母到機場接我,“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們問。而我只能說我就是待不下去了。他們的擁抱,讓我?個星期以來第一次覺得有安全感,于是我如釋重負般哭了起來。當我回到那棟從小長大的公寓時,我感到消沉,而且覺得自己真是愚蠢極了。我把自己夏天的旅行計劃搞砸了,而回到除了家事雜務(wù)之外沒任何事可做的紐約。打電話給幾個朋友,他們很驚訝我怎么回來了,我甚至不想解釋到底怎么回事。在家里度過了剩余的假期,盡管和家人、朋友相聚,度過了一些快樂的時光,我還是感到無聊、厭煩,而且更郁郁寡歡。

后來,我漸漸淡忘了這件事。那年夏天之后,我到英國去讀碩士。在新的國家、新的大學開始新的生活。我并沒有感到任何恐懼,很快就適?了新的生活,結(jié)交了許多朋友,學業(yè)也應(yīng)付得很不錯。我喜歡英國,似乎不再有什么讓我懼怕的事情了。之前的焦慮,隨著在美國的大學生活結(jié)束,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堅強自信又隨和的好友,和他們在一起我也變得輕松愜意。我辦派對時,每個人都想來參加。我和那些最要好的朋友(現(xiàn)在還是我的好朋友)長夜秉燭,促膝談心。在快速建立起來的親密而深刻的友誼中,我感到愉悅無比。我每星期打一次電話回家,父母也察覺到我比以往都快樂。每當情緒不穩(wěn)定時,我急需要有同伴在身邊,而那時候我很輕易地找到了。在那兩年里,我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快樂的,只有在?氣惡劣、無法讓每個人馬上對我產(chǎn)生好感、睡眠不足、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掉頭發(fā)時,才會感到不快。但我心頭一直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憂郁,那其實是種鄉(xiāng)愁:就像伊迪絲·琵雅芙(Edith Piaf,法國已故傳奇女歌手——譯者注)唱的那樣,我對每件事情都感到懊悔,只因為它們過去了,而且早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就因時光流逝感到惋惜。即使是心情好的時候,也總是想和時間角力,再怎么努力也無法讓時間停留,因此而感到淡淡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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