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是臘月二十八,因為這天是我的生日,我在看到大街上紅紅火火的氣氛,看到人們采購年貨的喜氣洋洋的情景時,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生日來到了。
然而我的生日只能自己獨自度過,這些年一直是這樣,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出外采訪的時候,遇到什么就吃什么;在沒有采訪的時候,我就買一碗蘭州拉面給自己過生日。
每年的生日,母親都會給我打電話,然而,今年的臘月二十八,我暗訪盜竊團(tuán)伙,不能與外界有任何聯(lián)系,母親一定給我打電話了,可是無法打通,她老人家一定很著急。我該怎么辦?
我正想著母親,突然看到前面一陣騷動,蟋蟀跑向了一條巷子里,邊跑邊回頭,滿臉驚恐;北京猿人和大學(xué)生發(fā)足追趕,跑成了一溜煙。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寂埽采聿挥杉旱嘏芰似饋怼?/p>
北京猿人和大學(xué)生很快就在人群中追上了蟋蟀,他們一人拉著蟋蟀的一條胳膊。蟋蟀掙扎著,哭喊著,身體扭動著,像一條被海水沖上了沙灘的魚。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蟋蟀哭喊著:“放開我,放開我,你們是小偷?!?/p>
北京猿人打了蟋蟀一巴掌:“胡說,快點回家,你媽還等著你?!?/p>
蟋蟀掙扎著喊:“不去,不去?!?/p>
北京猿人和大學(xué)生一人拖著蟋蟀一條胳膊,拖著蟋蟀向前走去。蟋蟀的眼睛望向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但是人群的眼睛一片茫然。
人群里突然擠進(jìn)了一個人,有四十開外,此前我聽說了他的名字叫蜘蛛,是個團(tuán)隊小頭目,莫非今天是他在暗中監(jiān)視我?蜘蛛一臉都是歉意,他抱著雙拳,向周圍的人連連作揖,他說:“不好意思,讓大家見笑了,我是這孩子的伯父,孩子有神經(jīng)病,跑出來幾個月了,我和他父親,還有哥哥一直在找,今天終于找到了?!?/p>
蟋蟀還在努力地喊著:“他們是小偷,他不是我的伯父。”
北京猿人又打了蟋蟀一個巴掌:“再胡說,看我扒了你的皮,快回家。”
蜘蛛在前面分開人群,北京猿人和大學(xué)生在后面拉著蟋蟀,人群紛紛向兩邊閃開,蟋蟀掙扎的哭喊聲被鬧嚷嚷的市聲淹沒了,他們像一葉扁舟,犁開了海面,眼看著就要駛?cè)朊C4蠛!?/p>
我站在人群外,心如火焚,不知道該怎么辦。
蜘蛛伸手?jǐn)r住了一輛出租車,他站在道路中間,出租車在他的面前戛然而止,蜘蛛拉開車門,看到車?yán)镒丝?,只好又關(guān)上車門。他一連攔住了三輛出租車都是這樣。臨近春節(jié),出租車供不應(yīng)求。
圍觀的人群漸漸散開了,一個神經(jīng)病少年,臨近春節(jié),被家人千里迢迢地找到了,這是一個好消息。人群帶著滿意的笑容離開了,他們心情輕松愉快,宛如今天這樣的好天氣。南來的北往的,繼續(xù)各人忙各人的事情,走親訪友,置辦年貨。
我跌跌撞撞地穿過人群,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蟋蟀的身邊,我看著驚恐不安的蟋蟀,問北京猿人:“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北京猿人扭頭不理我,我看到他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樣鼓起并蠕動,他情緒很激動。蟋蟀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全身抖動著,他用羊羔一樣無助的眼神看著我說:“叔叔,快救救……”大學(xué)生一把捏住了他細(xì)細(xì)的脖頸,將他后半句話生生捏了回去。蟋蟀吐著舌頭,臉色憋得烏青。
我抓住了大學(xué)生的手腕,讓他被迫松開了蟋蟀的脖子,我問:“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