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看了看我,沒說話,北京猿人憤憤不平地說:“這狗崽子想逃走?!?/p>
北京猿人的話音剛落,街口突然駛來了一輛警車,凄厲的警報聲像鞭子一樣打在他們的身上,北京猿人臉色鐵青,大學生臉色蒼白,蜘蛛像一只被點著了尾巴的豬一樣,拼命逃進了人群里。
可能有人撥打了110,我想。
巡警將我們四個人帶進了派出所。這個派出所和我上次走進的那個派出所不是一家。盜竊團伙的勢力范圍很廣闊,涵蓋了好幾個派出所的管轄區(qū)域。
蟋蟀先被警察帶走了,我和北京猿人、大學生則在留置室里等待著詢問。北京猿人趁看守的警察不留意,悄悄地豎起了兩個指頭。兩個指頭代表著,等到我們接受警察詢問的時候,就按照第二套說辭。這些說辭里包括:我們是怎么認識的?做什么工作?剛才在一起的時候都說了些什么話等等。為了應對警察的審訊,盜竊團伙里早就有了好幾套八面玲瓏的說辭。第一套說辭是我們都在郊外的一家工廠打工,郊外確實就有這樣一家工廠,連經(jīng)理的名字年齡我們都了如指掌;第二套說辭是我們剛剛在某某飯店吃飯認識的,某某飯店在什么位置,飯菜的價格,我們也一清二楚。還有第三套,第四套……如果小偷小分隊被抓獲,只要負責人審時度勢,暗示大家按照哪套說辭,大家就都有了應對之策。
我是最后一個接受詢問的,北京猿人和大學生被叫走后,再沒有回來,不知道他們被放走了,還是被看押在另外的房間。
我走進指定的房間,看到房間空空蕩蕩,靠墻的地方擺著兩張簡陋的木頭桌子,桌子后坐著兩名警察,年輕的一位埋頭書寫,年長的一位看著我,他的眼神像鷹一樣尖銳。
年長的那位問過了我的姓名年齡籍貫家庭住址身份證號碼等情況后,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你做小偷幾年了?”
我擺著手說:“我沒有做過小偷?!?/p>
“沒有做過小偷,怎么和小偷在一起?”
我向他說起了自己這些天的經(jīng)歷,說起了自己如何打入盜竊團伙,如何和各種各樣兇惡的盜竊分子周旋,他不相信,他說臨近春節(jié),報社早就放假了。
我說出了那個派出所的電話號碼,還說了那名警官的名字,我說我的情況他全部知道。我還說起了我工作的報社的名字,還有報社的值班電話,報社領導的名字。我說我的情況他也知道。每次我出門暗訪的時候,報社只有極少數(shù)幾個相關領導知道我去了哪里,去干什么。
年輕的警察出去了,年長的警察留下來和我聊天,他問我都暗訪過一些什么,暗訪過的那些行業(yè)內(nèi)都有些什么秘密。我說起了我以前暗訪的一些經(jīng)歷,說了職業(yè)乞丐里的金字塔結(jié)構(gòu),說了職業(yè)賣血者的無奈和無助,說了鍵盤手和酒托的無恥與秘密……他不動神色地聽著,偶爾拿起筆在紙片上劃一下。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年輕的警察進來了,他悄聲向年長的警察說著什么,我看到年長警察的眉毛輕輕地跳動了一下,點點頭。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得到了驗證。
那天,在派出所里,我還與蟋蟀單獨交談。蟋蟀的經(jīng)歷讓我震驚不已。
半年前的夏天,北方一個炎熱的午后,知了在樹葉里長聲嘶叫,野狗躲在屋檐下吐著舌頭。初二學生蟋蟀和一名同班男生翻越校園的圍墻,來到了集市上。
農(nóng)村的集市,十天才有一次。他們像飛出籠子的鳥雀,在短短的街道上,從這頭轉(zhuǎn)到那頭,又從那頭轉(zhuǎn)到這頭,目光瀏覽著有限的商品。后來,他們停在了一個賣棗沫糊的老頭跟前,老頭的棗沫糊放在一個巨大的葫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