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下未亂蜀先亂(16)

迷惘的諸侯 作者:江上葦


戴戡也同樣在劫難逃。

他與黔軍旅長熊其勛,是跟著大部隊走的,但一出成都城,便多次遭到川軍及地方土匪隊伍的截?fù)艉屯狄u。

一來滇、黔兩軍在成都城中的暴行,已經(jīng)激起了包括袍哥土匪隊伍在內(nèi)的全川人民的憤怒,二來那些占山為王的土匪部隊歷來覬覦正規(guī)軍手里的槍械,現(xiàn)在當(dāng)然也不肯輕易放過這支形同落水狗的客軍。因此出逃的黔軍處處受敵:7月17日剛由南門出城,后隊行李即被伏截;18日由中興場出發(fā),又遭伏兵兜擊,輜重大失,傷亡尤重,部隊崩潰。黔軍殘部九個營五千余人,大部被殲,僅營長沈同德、匡文漢、梁一民及營副邱澤、和自美等人率殘部約兩個營拼死潰圍逃走,后為滇軍騎兵團(tuán)收容。

而戴戡、熊其勛則與大部隊失散,杳無音訊。

滇、黔兩軍多方派人打探搜求戴、熊二人下落,但卻一無所獲。直到7月26日,劉顯世才從四川各報上得知,謂21日川軍團(tuán)長廖謙已在秦皇寺將戴戡擒殺。

原來7月18日戴、熊與大隊離散后,慌不擇路,蒙頭逃到仁壽附近的秦皇寺時,身邊已無甚人馬。偏偏冤家路窄,在這里布防堵截的又正是他們的老對頭,舒云衢旅的另一個團(tuán)長,貴州人廖謙——這個廖謙,在辛亥年貴州獨立后曾出任軍政部長。后因戴戡勾結(jié)滇軍顛覆自治政府,他才敗逃到四川加入川軍。說來這人正是戴、熊的死對頭(眼前這個黔軍旅長熊其勛,也是滇軍侵黔時隨唐繼堯回黔的),故對打戴、熊格外起勁。

在廖團(tuán)的堵截下,黔軍殘部一觸即潰。戴戡與熊其勛走散,稀里糊涂地死于亂軍之中。熊其勛化裝成農(nóng)民逃跑,亦被鄧錫侯團(tuán)捕獲。鄧錫侯指其為挑起戰(zhàn)端的禍?zhǔn)?,?dāng)即在成都東郊的兵工廠新廠將他斬首。

時有好事者給戴戡寫了一副挽聯(lián),上聯(lián)是“生前慣效秦廷哭”,下聯(lián)道“死后方知蜀道難”——雖然很有點幸災(zāi)樂禍,于作古之人大不敬,但這副不夠厚道的聯(lián)子,對戴戡生平事跡的描述倒是相當(dāng)貼切的。

關(guān)于戴戡的死因,還很有一段小插曲的。

事后據(jù)當(dāng)事人廖謙向中央辯解稱,戴戡系自盡,己方實未謀害。鄧錫侯則說得更清楚,稱戴戡系遭袍哥隊伍吳慶熙部截?fù)?,意圖繳獲其槍械,戴遂自盡。

而在戴之后出任代理督軍的川軍第一師師長周道剛,則稱:“戴前督行抵華陽縣屬秦皇寺附近,突遇前方敗退回來之川軍,雙方因誤會開槍互擊,戴督中彈身故,靈櫬已由川軍運回省城。”

而滇、黔方面則一口咬定,戴是被川軍謀害。

此三說中,鄧錫侯和廖謙是在推卸責(zé)任,而且打算全部推給死人,不留后話;周道剛貌似在替劉存厚推責(zé)任,但卻又故意不推干凈,一心要給劉留個尾巴——誰叫劉存厚也是四川督軍的有力爭奪者呢;而滇、黔以及北京的梁啟超,認(rèn)定川軍故意殺害戴戡之說,則是為繼續(xù)用兵四川或懲罰劉存厚找理由。

此外還有民間說法。

周素園的《貴州民黨痛史》對這一段的描寫相當(dāng)詳盡,但部分場面就很“三國”化了,需要有取舍地讀來:“戡絕譎,以制服衣裨將,而徒步雜廝養(yǎng)中。伏兵發(fā),圍之三重,裨將下騎受縛,荊榮(廖謙部營長田荊榮)熟視之,曰:‘非也,不類?!聺櫍▌⒋婧癫繀⒅\江德潤)就從眾中取戡,戡股栗無人色,稽顙乞貸一死。德潤曰:‘嘻,吾自治黨員也,爾殺吾同志多矣。吾與廖團(tuán)長、田營長,皆幸存者也。爾奸狡之尤,不可以污吾刃。’揮弁兵攢射之,洞胸貫?zāi)X。以尸歸成都,請存厚派員檢驗。存厚命肆諸錦江洲上,川人惡戡甚,或投以瓦礫,或漬以溲溺。越三日,存厚下令收葬。其夜大雨,戡殘骸漂沒,不知所往?!?/p>

說戴戡系被原黔軍舊人廖謙等俘殺,事誠可能。但于酷暑時節(jié)肆尸江洲三日,任人便溺,后為大水漂沒,這個就形同小說家言了——要知道,梁啟超老師這會兒正在國會里發(fā)飆,拍著桌子要求北洋政府嚴(yán)懲劉存厚呢,聰明的老劉又怎會如此授人以柄、自找麻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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