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杰寫的都是七八千字的專題報道,有的是系列報道,這些文章滿足了華人讀者的需求。例如,2010年中,墨西哥灣發(fā)生原油泄漏事件,他寫出華人科學家去當地調查的獨家報道。2008年,源自華爾街的金融海嘯爆發(fā),他的相關報道及時面世。2007年,他的12篇“溫州人在紐約”系列報道被許多中文媒體轉載,并獲得當年的紐約獨立媒體協(xié)會頒發(fā)的特寫獎。2004年總統(tǒng)大選期間,他寫出8篇有關美國選舉的深度報道。
現在,他利用業(yè)余時間寫出6部中篇偵探紀實小說。這些小說通過一家名為“唐人街私人偵探事務所”的辦案過程,描寫出形形色色的紐約華人。例如,《失蹤》講述一名中國農村女孩歷經千辛萬苦偷渡來到紐約,為了身份和偷渡費嫁給一個中餐館老板的不成器的兒子。后來因為早年的作家夢,她與白人教授發(fā)生戀情?!斗旅啊访鑼懸幻袊捶旅肮賳T被走私集團用美人計拉下水,前往紐約建立了仿冒品進口網絡,掌控了紐約仿冒品市場,最后卻因為妻子要求購買人壽保險而露出馬腳?!蹲芳恕氛f的是一個白人嫖客偶遇一個華人妓女,迷戀其美色欲娶之為妻,但此女卻消失無蹤。調查后發(fā)現此妓女為一名教授的女兒,多次感情失敗后進入賣淫行列?!都倩椤窋⑹鲆粋€持考察簽證來美的華人離異女子,為了綠卡和一個華人男子假結婚后發(fā)生性關系,生下孩子后“丈夫”卻不知去向,綠卡申請也被拒絕;《勒斃》講的是一個中國農村男青年受到娶了白人姑娘的堂哥影響,步其后塵偷渡美國,為償還偷渡費而殺人越貨,卻因同居女子顯擺贓物而露餡。《自殺》講述的是一名美國出生的華裔女大學生突然死亡,和她關系較近的幾名學生都受到懷疑,其中有20世紀初期至40年代在中國發(fā)了財的白人富家子弟,有爺爺是老紅軍的來自北京的留學生,有爺爺與父親都和中國軍隊交過手的白人青年,最后發(fā)現是因該女大學生學習優(yōu)秀而遭種族主義者的嫉妒,最后被“自殺”。
我感到,這家偵探事務所的人物設計得很好。事務所的偵探共有三人,兩名華裔偵探和一名白人偵探。華裔偵探托尼和安妮是一對戀人,而白人偵探杰克卻暗戀著安妮。小說中三人既為偵破案件而絞盡腦汁,兩名男偵探也為追求女同事而暗中較勁。作者透露,這個偵探事務所的確存在,偵探也都有其原型,但為了保護其工作而換了名字。
可以說,這是第一部通過偵探的眼光透視當代紐約華人世界的社會紀實小說。紐約華人社區(qū)是一個出故事的地方。一是人多。曼哈頓的唐人街是世界上歷史最久、規(guī)模最大的唐人街。早在1880年代,華人就開始在此定居。它位于曼哈頓的下東城,南北和東西各有十幾條街道,居住著三四十萬華人。被稱為“第二唐人街”的皇后區(qū)法拉盛近一二十年來快速擴張,華人人口也達到一二十萬。同時,有著“第三唐人街”之稱的布魯克林第八大道與日落公園也在迅速崛起,有十多萬華人在此定居。在紐約華人社區(qū),流行著一個說法:美國共有五十二個州,這多出來的兩個州就是福州和溫州。為何這樣說?這是因為在紐約華人新移民中,來自福州和溫州的最多。除此之外,還有來自廣東、上海、北京、天津等地的移民。二是復雜。紐約華人來自世界各地,來源復雜,且來美的方式多種多樣。有的是來美留學,有的是以訪問學者身份來美,有的是陪讀,有的是親屬移民,有的是偷渡,有的是持假材料申請的簽證,有的是與美國公民假結婚,凡此種種,不一而足。三是變化無常。在這個新大陸,新移民都是從頭開始,各顯其能。福州人開餐館,溫州人開蔬菜水果超市、販賣假包,博士開小店,美術家做指甲工。為了綠卡,有學歷的申請職業(yè)移民,有親戚的申請親屬移民,年輕漂亮的女性和美國人結婚拿結婚綠卡,年齡大的申請假結婚,走投無路的申請政治庇護。
此前,也有人寫過紐約華人的故事,都是寫它的歷史或是寫某個家庭,沒有人這么全方位、近距離地描寫紐約華人群體的生活狀況。韓杰的小說彌補了這個空白。他對紐約華人社區(qū)太熟悉了,這與他多年的記者生涯是分不開的。許多小說遇到細節(jié)或憑空想象,或語焉不詳,但是他的小說沒有。他通過新聞記者的筆觸客觀地描述這些現狀,不回避,不遮掩,不夸大也不縮小,充分顯示了一個新聞記者的功力。他的小說就像他的報導一樣,用詞簡練生動,行文符合邏輯,觀點不偏不倚??梢哉f,他是用小說“報道”紐約華人和紐約這個國際大都會。
新聞和小說的最大不同是,新聞要求真實,所謂“無一字無出處”;而小說的撰寫可以憑空想象,韓杰把這兩個相互矛盾的寫作方式有機地結合在一起??梢哉f,韓杰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聞小說”時代,即把新聞和小說結合在一起,創(chuàng)造出一個新的小說品種。他的作品,既是小說,也是新聞。它們有新聞所要求的客觀、公正和平衡,也有小說所包含的人物、對話和情節(jié)。這就是這部小說的最獨特之處。
我在美國長期從事刑事案件的鑒定工作,也出版過多部偵探專著和偵探紀實作品。我接觸過許多其他族裔的偵探,但是見到的華人偵探不多,我希望這本書的出版,可以帶動華人加入這一行業(yè)。同時,我也希望這部小說受到世界各地華人讀者的歡迎。
是為序。
李昌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