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你知道么?我的護照上有一個怪名字:Stephen Ng廣東人把‘吳’念成‘嗯’,所以那些美國人都從鼻子眼里叫我‘嗯,嗯,嗯’--”
說著他自己先笑了起來,我聽著很滑稽,也笑了。
“其實我姓王,”他舒了一口氣,“王夔龍才是我的真名字。那個‘夔’字真難寫,小時候我總寫錯。據(jù)說夔龍就是古代一種孽龍,一出現(xiàn)便引發(fā)天災洪水。不知道為什么我父親會給我取這樣一個不吉祥的名字。你的名字呢,小弟?”
我猶豫起來,對陌生客,我們從來不肯吐露自己的真姓名的。
“別害怕,小弟?!彼牧艘慌奈业募绨?,“我跟你,我們都是同路人。從前在美國,我也從來不肯告訴別人自己的真姓名??墒乾F(xiàn)在不要緊了,現(xiàn)在回到臺北,我又變成王夔龍了。Stephen Ng,那是一個多么可笑的名字呢?Stephen Ng死了,王夔龍又活了過來!”
“我姓李,”我終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們都叫我阿青?!?/p>
“那么,我也叫你阿青吧。”
“你是在美國舊金山么?”我試探著問道。我們公園里有一個五福樓的二廚,應聘出國,到舊金山唐人街一家飯館當起大廚師來。他寫信回來說,舊金山滿街都是我們的同路人。
“舊金山?我不在舊金山,”他猛吸了一口煙,坐起來,把煙頭扔到床前的痰盂里,然后雙手枕到腦后,仰臥到床上。
“是紐約,我是在紐約上岸的。”他的聲音,又飄忽起來,讓那扇電風扇吹得四處回蕩,“紐約全是一些幾十層的摩天大樓,躲在下面,不見天日,誰也找不著你。我就在那些摩天大樓的陰影下面,躲藏了十年,常常我藏身在紐約最黑暗的地方--中央公園,你聽說過么?”
“紐約也有公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