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桑,黃麗霞在么?”我卸掉了墨鏡,招呼她道。
“嗯?什么人?”老太婆睜開眼睛,嗄聲問道。
“黃麗霞,阿麗?!?/p>
老太婆也不答話,清了一清喉嚨,叭一下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朝我狠狠打量了一下,才用手往里面一間房間指了兩下。我走進(jìn)去,穿過一道磚砌的弄堂,弄堂底那間房,房門垂著一張醬黃的布簾。我撈開簾子,房中黝暗,什么也看不見,只有隨著簾縫射進(jìn)去一道昏慘慘的日光。我探索著走進(jìn)了房中,里面又悶又熱,迎面撲來一陣腥膻的惡臭,好像是死雞死貓身上發(fā)出腐爛的穢氣一般。
“阿母--”我悄悄叫了一聲。
我佇立片刻,等到眼睛漸漸習(xí)慣了房中的幽暗后,才模糊看到房中有張掛著一頂方帳的床,床上隆起好像躺著一個(gè)人。我走了過去,站在床前,又叫道:
“阿母,是我,阿青?!?/p>
“阿青么?”
那是母親的聲音,尖細(xì),顫抖,從黑暗中,幽幽的傳了過來。一陣窸窣摸索的聲音,啪的一下,床頭一盞暈黃的電燈打亮了。母親佝僂著側(cè)臥在床上,身上裹著一件黑色絨線外套,下半身也裹著一條花布套棉被。她的頭深深的陷入了枕頭里,枕頭邊堆著厚厚一疊粗黃的衛(wèi)生紙;床上罩著的那頂方帳,污黑污黑的,好像是用舊了的抹布拼湊起來的一般,綴滿了一塊塊的補(bǔ)丁。我走到她床頭邊,她掉過臉來,我猛吃一驚,她那張臉完全變掉了。她原來那張圓圓的娃娃臉,兩頰的肉好像給挖掉了一樣,深深的凹了進(jìn)去,顴骨嶙峋的聳了起來。她的兩只大眼睛整個(gè)陷落了下去,變成了兩個(gè)大黑洞,眼塘子烏青,像兩塊瘀傷,臉肉蠟黃,兩邊太陽穴貼了兩片拇指大的黑膏藥,一頭長(zhǎng)發(fā)睡成了一餅一餅的亂疙瘩。她的兩只手緊緊抓攏,像一對(duì)蜷起的雞爪子。她那本來十分嬌小的身軀,給重重疊疊的衣裳被窩裹埋在床上,驟然看去,像是一個(gè)干縮了的老女嬰。她伸出她那雞爪般的手,一把撈住了我的手腕,尖起她凄厲的聲音,迫促的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