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鶚續(xù)書自然有他高明的地方,但是不高明的破綻也很多,叫人生氣。譬如高鶚續(xù)書中那個在閱讀中幾乎還算順暢自然的“掉包計”。為什么說這個掉包計自然呢?因為他太符合讀者的閱讀感覺了,一方面不負寶黛素日之情,一方面不負寶釵君子之名,一方面也滿足了寶黛釵之間三角故事的悲劇性。但是這個掉包計仍然是拙劣的,因為它太圓滿了,太投機取巧了,太便宜了。它太讓主人公有退步的借口了。它也沒有突出紅樓夢中最突出的矛盾:賈寶玉和賈政的父子矛盾,以及背后隱含的嫡庶之爭、妻妾矛盾,兄弟沖突與夫妻對立。高鶚使得紅樓夢變成了一出人造的簡單悲劇,既無關(guān)命運,也無關(guān)人物個性,更無作者要極力展現(xiàn)的倫理綱常的矛盾沖突。
掉包計,也不符合前面八十回已經(jīng)規(guī)定了的主要人物性格及其故事走向。林黛玉將死之人不可能再要定親的虛名,薛寶釵是賈府二奶奶更不可能頂著黛玉的名字出嫁。這都是彼時社會經(jīng)驗所不允許發(fā)生的違背禮教的事情,高鶚無法自圓其說。寶黛婚變這一件大事貫穿全書,是為悲金悼玉主線,是寶玉并作者都無可奈何無可如何之事。高鶚怎么可能這么三言兩語輕輕松松就寫出了結(jié)果呢?另外,王熙鳳固然在書中是極其慣于拆散姻緣的,但這一場姻緣卻不是她拆散的。一則她不見得喜歡寶釵;二則未必希望寶釵這樣的真二奶奶接管家務(wù);三則她是很喜歡寶玉的,犯不著跟寶玉過不去。更何況,《好了歌》也說了,“孝順兒孫誰見了”,正如脂評,這一句說的就是賈母的悲劇。賈母心疼兒孫,孝順兒孫她卻看不見,她一定是被氣死的,并且葬禮一定沒有秦可卿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