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開了幾步,一邊小聲地商量,一邊回頭看她。艾斯蜜認出來――肯定沒錯――其中一個是園丁的兒子,他以前經(jīng)常把她扛在肩膀上。
回到嬰兒室里,她摸索著擦燃火柴,點亮燈。燈光從她所站的地方瀉開,照亮了地板、屋頂、照亮四周的墻壁,流到福音畫像、長椅、嘉米娜躺著的床、火爐、餐桌上,也照到一排排書上。
等到能夠看清的時候,她向床邊走過去。走這么幾步讓她腿有點兒痛,好像坐了很久,剛站起來一樣。走到床邊,她發(fā)現(xiàn)手里還舉著火柴。這樣騰不出手來抱雨果,又沒有地方放這些東西,她彎下腰把火柴放在地板上。要抱起雨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身上裹著厚厚的毛毯和衣服,小身子也變重了很多,還凍得有些僵硬,怎么抱也抱不牢。他僵成了平常睡覺的姿勢:仰面朝天,伸直著雙臂,好像正要找人抱抱,又好像剛從空中落下來。
日后,艾斯蜜會告訴人們,那天晚上,她坐在嬰兒室陪了雨果一整夜。但是人們并不相信?!斑@不可能?!彼麄冋f?!澳憧隙ㄋ?。你不記得?!钡浀谩5搅嗽绯?,當光線從百葉窗的縫隙一縷一縷漏進來,那些火柴還躺在地板上,就在她的鞋邊。火爐旁烘著尿布,還沒有完全干。她始終不知道嘉米娜是什么時候死的。
人們在藏書室找到了她。她把自己反鎖在里面。
她所記得的是長時間的寂靜。徹底、強烈的寂靜,她連想也沒有想到過。白晝換成黑夜,黎明反復到來。小鳥掠過樹從,像針輕松穿過衣料。雨果的皮膚慢慢染上一抹微妙的金屬色。她覺得自己只是暫時關閉了開關,放慢了運行,一個沒有上發(fā)條的鐘。然后很突然地,媽媽出現(xiàn)在面前,嘶嚎著,尖叫著;爸爸的臉也湊近來,叫嚷著問人都哪里去了,怎么一個人也找不到。她在那里已經(jīng)待了有些日子了,人們說,不過她卻感覺比那還要久,還要長。也許是幾個世紀,或者更長,無邊無盡,有好幾個冰河世紀。
她不讓任何人帶走雨果。結果她父親和不知道從哪里雇來的一個人,兩個人合力才從她的懷里強行把他抱走。整個過程中,她的母親一直站在窗邊,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