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后,瑪莉蓮趕走米爾頓?格林,嫁給了阿瑟?米勒。在這樣的機(jī)會之下,十幾個記者幾乎是面對面地采訪了她。對她進(jìn)行采訪已經(jīng)不再是一種轟動事件。我虛偽地認(rèn)真告訴自己,現(xiàn)在,對我來說,見不見她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如果我在一個酒吧遇到她,我也只會厭惡地看她一眼。我一直在歐洲,即使離開這個大洲也不會很遠(yuǎn),瑪莉蓮在紐約,如此邂逅的危險看來不會發(fā)生??墒牵@樣一天又不可避免地來到了,這就是,再次派我前往好萊塢采訪。我乘坐的飛機(jī)飛往洛杉磯,中途在紐約停一次。我喜歡紐約,但是,一想到我那次在這座城市所忍受的一切,我就根本不想再登它的門邊?!拔也怀霭峦柕聶C(jī)場,一步也不離開?!蔽覍笊邕@樣說,顯出毫不在乎的語氣,其實并非毫不在乎?!拔乙獡Q飛機(jī),立即到好萊塢去。”那些陰險的家伙們卻是另外一種想法:“不,不要這樣。你可以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哪怕只有一天的時間。對你可能有用?!庇谑?,我在紐約下了飛機(jī)。不管怎么說,這次我沒有必要去見什么瑪莉蓮?夢露了,或者寫什么有關(guān)她的文章了!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幾乎可以說,我很輕松。沒有了瑪莉蓮?夢露這一夢魘,這座城市多么漂亮?。「邩谴髲B顯得更加高大,黑人顯得更黑,地下傳來的隆隆聲像情歌一樣甜蜜。是的,所有的壓力確實都化為烏有了。瑪莉蓮可以不打攪我地住在紐約,我甚至可以給歐文?霍夫曼打電話而不會出現(xiàn)給他制造麻煩的危險。歐文來了,他還是那么消瘦,還是那樣近視,頭發(fā)披在脖子后面,還是那樣激動。我的上帝,不談什么瑪莉蓮喝著威士忌是多么愜意啊!不提她的名字的歐文是多么親切??!他談的是他的課程,談的是我的泡泡式的服裝,說這在美國還不流行,顯得有點兒可笑。他談的是匈牙利,在匈牙利事件期間我曾到那里去了幾天?!拔叶嗝戳w慕你?。⌒傺览哪切┰旆吹娜苏娴哪敲从⒂??”他親切地笑著,我沒有注意到已經(jīng)換了一個話題。突然,他的笑意從嘴唇上消失了,臉色陰沉,幾乎像是要向我宣布他家的什么不幸。歐文最后說:“親愛的,如果我不說,似乎有點兒不夠朋友。親愛的,你應(yīng)該寫一篇文章。親愛的,不要這樣看著我。親愛的,瑪莉蓮懷孕了?!?/p>
“啊,不!不,不,不會的!”我喊起來,把威士忌都給撒了。一滴冰冷的液體撒到我的前額。必須知道報紙是怎么回事才能知道,對它們來說,瑪莉蓮就要臨產(chǎn)該是多么重要的消息。在它們眼里,這就好比一場戰(zhàn)爭,就好比一位教皇去世了,就好比一位國王要成婚。一個記者知道了如此重要的消息而不給自己的報社寫稿,就會被看做是一個叛徒。我搖晃著站起來?!皻W文,陪我走一趟?!蔽艺f?!拔也皇娣??!蔽覀兡咧?,一直走到旅館,我一邊走一邊想著我的背叛。
不,不能讓瑪莉蓮夢露毀掉我在紐約的這幾個小時的寧靜,我不能再次去傻乎乎地追尋她,我不寫這條消息。再說,我的工作是到好萊塢采訪。我拿出我房間的鑰匙,平靜地盯著歐文的眼對他說:“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什么也沒有對我說。我們說好了,對吧?”“我們說好了?!睔W文回答說。這時,侍者對我說:“有您的一封電報?!?/p>
我一邊打開那張電報紙,一邊感覺到,一股涼氣沿著后背在流竄。電報寫道:“請盡快就夢露即將臨產(chǎn)寫2000字回來?!稓W洲人》周刊。”歐文的大笑差點兒讓我暈過去。歐文笑著,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竟能如此大笑,他笑得放肆,笑得苦澀,眼淚把眼鏡都給弄濕了,差一點緩不過氣來。他的臉紫得像個茄子,等他平靜下來時,我的那種休克狀態(tài)也過去了。我感到,我可以做所有的一切,我感到神勇無比?!昂冒桑蔽蚁駛€就要赴死的人一樣說,“你覺得這次你能幫我見到瑪莉蓮嗎?”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任何一項物理定律都會確認(rèn),某些看來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最后都會發(fā)生。在我寫第一句時,歐文就在我面前,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能看到他,我能觸摸到他。當(dāng)我寫完的時候,我的眼前再也沒有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