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頷首說道:“少荃,你做得對。你記著,兵端決不可自我而開,以為保民之道;時時設備,以為立國之本。二者不可偏廢。”
李鴻章道:“恩師說的是,門生下去后,就去會那些洋人,恩師只管在此安心養(yǎng)病,門生隨時過來稟報進展?!?/p>
曾國藩笑道:“少荃,見到你來,老夫亦心安了。老夫雖病,但交接印綬尚能支持。你手無直隸督篆,辦起事來難免不順,也讓洋人生疑。何況,兩江督篆虛懸,馬榖山一案也要盡快查明,老夫還是到金陵養(yǎng)病為好?!?/p>
李鴻章忙道:“恩師容稟,門生以為,朝廷已著江寧將軍魁玉暫護督篆,馬榖山一案,又著刑部尚書張之萬馳赴江寧查辦。恩師就算緩兩個月赴任也不為遲!何況,丁日昌帶著兩名洋醫(yī)正向這里趕來?!?/p>
曾國藩道:“少荃哪,你與老夫相處日久,老夫心中所想你該知道。老夫急欲離津,為的就是能使你放開手腳辦理此案。你久與洋人打交道,深諳交涉之理。何況,湘軍自被裁遣以后,你所部淮軍已成我大清勁旅。洋人與你交涉,必心存懼畏,當不致索求無限,和議可成焉。老夫到金陵養(yǎng)病,不是更好嗎?”
李鴻章含淚說道:“恩師如此說,門生不敢違拗,門生只是擔心您老的身子骨啊!”
曾國藩果斷地說道:“少荃,你安排一下,我們午后就交印吧。”午飯過后,稍事歇息,曾國藩便與李鴻章在總督行轅舉行了交接儀式。
法國公使羅淑亞同著英國公使威妥瑪、俄國公使布策、美國公使衛(wèi)廉士,氣勢洶洶地來到總督行轅,三次要求與曾國藩會面,均遭門外親兵攔阻。
威妥瑪?shù)热擞粥秽唤兄ト谕ㄉ檀蟪佳瞄T找崇厚論理,卻被告知,崇大人已于前一日進京到總理衙門去稟告案情,曾中堂與剛到任的直隸李爵相正在行轅辦交接。
羅淑亞等人于是恍然大悟。
英國公使威妥瑪頓足道:“怪不得這幾天京津一帶增兵無數(shù),原來是李鴻章來了!李鴻章的淮軍可不大好惹。李鴻章來直隸任總督,我們的事情可要有些棘手。這個人可是有膽子的。”
其他人默然無語,怏怏散去,決定明天再向李鴻章交涉。
交印完畢,曾國藩仿佛肩頭卸下一個大包袱,精神頓見好轉。
他一面著人作速打點行裝,一面把李鴻章召進密室,說道:“少荃哪,直隸雖只十府、十二州、一百余縣,但卻事簡而位重,靠近畿輔,有拱衛(wèi)京師之責,非其他督撫所能及,是各地督撫的首領。朝廷放你來這里,一是看好了你所部淮軍,二是看好了你這個人。你正可借機一展身手,實實在在地為國家辦幾件事情,使外洋懼我國力,不敢言戰(zhàn)。
“老夫垂垂老矣,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已經辦不了幾件事。今年你我在此話別,明年此時老夫或已作古。更多的話,老夫也不去說它了,總歸不過半由人力半由天意罷了。”
李鴻章聽后心酸不已,小聲說道:“恩師的話,門生已一一記在心里。但有一句話,門生卻一直想問您老,雨生曾向您老說過的選幼童留洋的事,究竟可行不可行呢?”
曾國藩道:“這件事,老夫并沒有忘掉,也曾向衛(wèi)廉士、威妥瑪?shù)热颂崞疬^,大致可行,但眼下不宜提起。待津案了結后,老夫一定尋機起奏,不過須你我聯(lián)合起奏才有效力?!?/p>
曾國藩當日即起程離開天津,李鴻章親自送到城門外方灑淚相別。
就在曾國藩離開天津的當日,法國與普魯士王國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史稱普法戰(zhàn)爭。法國政府窮于應付,連夜將停泊在天津、煙臺一帶的部分軍艦,悄悄調回國內。
大清國總理衙門信息閉塞,對法國的事情并不知曉,李鴻章自然更無從知道。他基本上按照曾國藩擬定的方案,終結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