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把車開到老房區(qū)一條幽靜的路上，在靠近街角的一棵碩大的玉蘭樹邊停下。樹上的花苞還未完全開放，花苞呈圓錐形，很淺的黃色。很難想象它們盛開后會變成像茶碟一樣展開的白色花朵，但很顯然，這棵樹能夠開出并且會開出那樣的花朵的。

“我們到了?！彼麄?cè)過臉，用他藍色的眼睛嚴(yán)肅地看著我說?！澳愕男∫倘绻诩?，那你就可以好好跟她聊聊了。她是那種……溫文爾雅的女人，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不懂他的意思。

“她一生中永遠(yuǎn)都不會吃生蠔，”他說。“她是那種你在茶室里能看到的類型，吃著小塊的三明治，用白面包做的那種，面包皮是切掉的?！?/p>

我們從皮卡上下來。房子灰頭土臉，共兩層，對稱的設(shè)計，簡約的風(fēng)格，左側(cè)有一個很大的空院子。

“那里是她原來的玫瑰園，”他自言自語道?！翱礃幼舆@塊地被掘掉了。”

我們來到門廊，他稍微靠后一些站在我旁邊，我按響了門鈴。門廊打掃得很干凈，上面的窗戶上掛著蕾絲窗簾和威尼斯百頁窗。

我又按了一下門鈴。我們聽到鈴聲在房里的回音。

溫特斯先生說：“唔，看來――”

話音未落，門打開了。一個女子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她身穿一件便裝，樣子很一般，她眼睛的顏色和我一樣。她比我矮胖。我們互相審視對方。她順手理整了一下長及下巴的灰白頭發(fā)，然后雙手落在頭頸上。

“上帝啊，”她說，“你是薩拉的女兒？”

溫特斯先生先告辭了，臨走前他用鉛筆在一張舊的加油站發(fā)票上寫下他的電話號碼，遞給我，走的時候他向我眨了下眼睛。

這是一次歷經(jīng)艱辛的團聚。

幾分鐘的交談后，我就發(fā)現(xiàn)索菲小姨對生活不抱任何希望，她一次又一次地被身邊的人辜負(fù)。她曾訂過一次婚，但后來她的未婚夫一聲不響地走了，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留下。

她的口音與溫特斯先生很像，特別是對元音的處理，但她的音調(diào)尖得刺耳，語法倒是比較準(zhǔn)確。我更喜歡聽溫特斯先生講話。我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雖然加了厚軟墊，但坐著并不舒服，蕾絲裝飾布巾橫七豎八地鋪在沙發(fā)邊緣，我真希望自己的親戚是溫特斯先生，而不是眼前這個光喜歡一個勁說話，卻不在乎也不懂得傾聽別人的索菲。

“你的母親”――她張大眼睛，搖了搖頭――“已經(jīng)幾年沒和我聯(lián)系了。你能想象世上竟有這樣的姐姐嗎？當(dāng)然，阿拉貝拉，你還小。她連一張圣誕卡都沒寄過，更不用說在我生日的時候電話祝福一下了。你能想象嗎？”

如果我先前沒享用到一生中最棒的午餐的話，我也許會回答：是的，我可以想象。我也許還會加上一句，我不叫阿拉貝拉。甚至我也許一走了之。她乏味、嘮叨、高傲、自私。沒過多久，我就看出她一直都在嫉妒薩拉，我覺得她對我母親的態(tài)度肯定很差。但生蠔帶給我的愉悅依舊在心中蕩漾，我變得寬容忍耐多了。即便有索菲小姨的存在，這個世界在那天下午看起來并不是很糟糕。

她坐在椅子的邊上，平跟黑色舞鞋上面露出她的腳踝，上面裹著灰白尼龍襪，她看起來更像是房子里的客人。她的相貌接近六十歲，嘴角下垂，膚色菜黃，我覺得這種膚色只有又老又瘦的人才有。不過她的眼睛讓人覺得她曾經(jīng)美麗過。

她的手塞在圍裙的口袋里，肘部又干又紅。房間是米白色的基調(diào)，家具都是四四方方的，看起來很不舒服。一個玻璃門的博古櫥里放著一些小孩的瓷雕，小孩歡快的表情制作得有點夸張。房子里沒有一樣?xùn)|西能讓人覺得真實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