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些,李斯禁不住熱血沸騰。宦官登上高階,扯著嗓子喊道:“大王到?!钡顑?nèi)頓時安靜下來。嬴政出場,眾人行禮。嬴政坐定,掃視一番,將目光定在李斯身上:“廷尉,你可以開始了。”李斯恭敬起身,道:“是?!?/p>
雜治的大場面,李斯非但不怵,反而如魚得水般興奮。他本就是為大場面而生的人。今天的咸陽宮殿,便是他的表演場。在這個舞臺上,他是主角。未來,在更大的舞臺上,他依然要領(lǐng)銜主演,不容誰來和他搶戲。
終極審判
案件卷宗,在那時的秦國被稱為“爰書”。列席雜治的諸公,人手一份,高高地堆在案頭。在這數(shù)十位秦國政壇高層中間,大部分人對鄭國一案雖說聽過,卻并不了解。面前的爰書,有的會隨手翻翻,有的根本就懶得看。他們大都認為,今天的雜治只是走走過場而已。鄭國究竟是車裂還是梟首,就像魚是紅燒還是清蒸一樣,在他們看來,并無實質(zhì)性的區(qū)別。他們內(nèi)心甚至暗暗責怪李斯多事,在一個區(qū)區(qū)水工的死法上如此大費周章,至于嗎?有這時間,飲飲小酒,聽聽小曲,賞賞歌舞,戲戲美人,比啥不強啊。然而,盡管他們認定今日雜治之無意義,但無奈礙于嬴政在場,嬴政都沒有覺得無聊,他們也就不得不正襟危坐,擺出一臉莊重之色。
李斯心知,今天陪審團雖然人數(shù)眾多,但大都只是帶了耳朵過來,他真正要對付的,便只有幾位宗室重臣,尤其是兩位相國——昌平君和昌文君。李斯凝神片刻,然后用他特有的寬厚音色說道:“鄭國為韓國作間,來秦獻修關(guān)中水渠之計,實欲罷勞我秦,息秦伐韓之意,其罪已載入爰書之中?!闭f完轉(zhuǎn)向鄭國,厲聲問道:“鄭國,汝可服罪?”
鄭國答道:“始吾為間,然渠成亦秦之利也?!?
李斯道:“汝只須回答是否服罪?!?/p>
鄭國倔強地重復答道:“始吾為間,然渠成亦秦之利也?!?/p>
這時,昌平君不耐煩地插話道:“鄭國為韓國作間,內(nèi)史已詳盡審過,證據(jù)確鑿,不容辯駁。倘廷尉糾纏于此,徒然耽誤大王和在座諸公的時間,本相以為不可。廷尉何以要推倒原判,改為車裂鄭國,誅其三族,憑據(jù)何在?法理何在?此乃大王所愿聞也,亦在座諸公所愿聞也。請廷尉速速切入正題?!?/p>
李斯正色道:“多謝相國提醒。臣之所以請求雜治,在于鄭國其人雖微賤渺小,而其案情卻事關(guān)重大,不可不洞幽抉隱,全面深究,然后處之以法。臣觀爰書之內(nèi),只記有鄭國為間之始。至于鄭國在修建關(guān)中水渠的十年之間,如何為韓謀利,如何禍秦殃民,爰書中卻少有記載。諸君不妨試問,一個作間之人,其行為當是怎樣呢?毫無疑問,必然借修建水渠之機,蓄意舍易就難,避近取遠,拖延工期,消耗民力;加以騷擾地方,于水渠所經(jīng)之處,肆意毀民宅,壞良田,增百姓之怨。如此種種行徑,倘若舍而不究,則其罪不足以盡明,其惡不足以盡彰;倘若不究而殺,是為有罪不治,有惡不懲,則法力不足以盡窮,法威不足以盡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