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游覽“三多堂”的感受

山西太谷縣的三多堂民俗博物館(又稱曹家大院)，是晉商的一所遺宅，其形制規(guī)模，可與喬家大院媲美，只要看過《大紅燈籠高高掛》的人，就不難想到它的模樣。幾年前我曾經(jīng)到此一游，才知道所謂“三多”，是“多福、多壽、多男子”的意思。同行的一位作家開玩笑地說：“這與有錢、有酒、有美人倒是一付妙對?！?/p>

我總覺得，乞盼福壽、追求享樂是一種腐朽沒落的意識形態(tài)，但是近年來這種思想?yún)s又沉渣泛起，大行其道。最常見的例子，就是逢年過節(jié)，人們往往要倒貼一個“?！弊?，據(jù)說是為了討個吉利。流風所及，即使是知識界也不能免俗。前兩年，我還看到一付對聯(lián)：“四海黃金皆入戶，五洲白玉盡臨門”，那氣勢，好像要將天下財富一口吞下去似的。人的私欲膨脹到這種地步，并且赤裸裸地展現(xiàn)出來，是很可怕的。

三多堂的主人乞求三多，結果并不美妙。早在七十多年前，著名作家陳衡哲曾經(jīng)參觀過這里。她說：曹家的人雖然很有禮貌，但男子中“卻有三分之二是曲背聳肩，蒼顏削頰的。”究其原因，與這個封建家庭的結構、體制有關。有人問陳衡哲，假如讓你生活在這樣一個封閉的環(huán)境里將會如何？她回答道：“我若打不出一條活路，便只有三件事可做，其一是自殺，其二是發(fā)狂，其三是吸鴉片煙！”難怪導游小姐向我們介紹說，到后來，這個家族也有“三多”：賭博的多，抽大煙的多，精神失常的多。三多堂的悲劇正好印證了清人梁章鉅的說法。梁在《浪跡續(xù)談》中說：第一，世人往往以“三多”為頌禱之詞，其根據(jù)是《莊子?天地》篇的“華封三祝”，然而在“華封三?！敝谐恕岸嗄凶印蓖猓]有另外“兩多”；第二，我國有“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壽則多辱”的說法，因此所謂三多不僅“實無所出”，而且“并非佳語”。

梁章鉅還說，在他看來，“三多”一詞應該是出自《玉海》，“乃看讀多，持論多，著述多也”。這與《辭源》對“三多”的解釋大同小異?！掇o源》“三多”條有兩個義項：“①多福、多壽、多男子。舊時流行的祝頌詞。……但《莊子》只說壽、富、多男子，并非吉語?！谒侮悗煹馈逗笊骄邮吭娫挕罚骸朗澹W陽修）謂為文有三多，看多、做多、商量多也。’”梁氏生活在清朝中后期，擔任過封疆大吏，他的見識應該讓?場上那些不學無術的后來人感到慚愧。

有趣的是，關于“三多”的說法還有很多。近人蔡云萬在《蟄存齋筆記》中說，上海某銀行經(jīng)理出國考察，歸來后談到國外見聞時總結了三多：乞丐多、妓女多、飛機大炮多。受其啟發(fā)，蔡也總結了國內(nèi)的三多：過去在南京是驢子多、大腳仙多、紅頂花翎道臺多；如今在上海是富戶多、綁匪多、摩登女子多，或曰離婚多、暗殺多、律師多。其實，每一個時代都有各自的特征，比如五六十年代是會議多、“運動”多、冤案多，到了九十年代則是公款吃喝多、三陪小姐多、下崗工人多……。所以只要?們注意觀察思考，就可以舉出一個又一個“三多”。

１９９６、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