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竟之業(yè)
他在晚年寫了一篇《假如我能活到八十歲……》,說剩下的時間干什么呢?本想以主要?力搞《歐洲文明》,寫一部《中西文化史》。但怕來不及,就縮小成三個小題目:“(1)中國晚明時期的科學(xué)家徐光啟和西方傳教士在中國的影響;(2)17世紀(jì)日耳曼哲學(xué)家萊布尼茨的思想和這個時期的中西文化交流情況;(3)18世紀(jì)歐洲啟蒙時期的思想家及其社會背景?!彼f明,這些都是有了一些積累的,“并非從零開始”。不知他的計劃有多大,進度如何,不過每個問題他都已有了“開篇”。如寫到《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位開篇人物——徐光啟》,就對徐光啟開創(chuàng)的事業(yè)有簡單敘述,還曾到上海參觀過這位中國最早的天主教徒的墓。對萊布尼茨,他也以《從一滴水窺萬象》為題作了簡介,特別是斷定“二進位制”不是一些人所說是從《易經(jīng)》中來,受“八卦圖”的影響。第三個小分題是《啟蒙——理性的解放》,這正是他可以大談康德和伏爾泰,以及以狄德羅為首的法國百科全書派的題目。因為他對“啟蒙”情有獨鐘,說是他“不斷橫據(jù)胸中的問題,因為它更加切近我們今日之所須(需)。”不知他這三個課題完成到什么程度,反正他還差兩年沒能活到八十歲。實在可惜!不過他完全做到了在這篇文章結(jié)尾所說的話:“一個人總要不停地做事情,不停地想問題,生命才有意義。”
陳樂民同我交往以來,給我的印象就是個病號,容顏憔悴,身軀瘦弱,加上后來還隔一天就要受一次血液透析的罪。所以身體較好一些,和他一樣保持一頭黑發(fā)的李慎之,一次當(dāng)著我的面對他說:“陳樂民,你肯定會死在我的前頭。”他沒敢辯駁,只是笑笑??山Y(jié)果,他卻比李慎之多活了五年零七個多月。按老百姓的說法,這也算夠本了。只是他帶走的思想和學(xué)問再也留不住。這對中國學(xué)術(shù)事業(yè)確乎是個無法彌補的損失!
陳樂民小我八歲,竟先我而去,釀成又一次的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能不令人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