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言看到,這里的“生意”非?;鸨?,各個派出所的收容車源源不斷地送人。
交接完畢,他不再是派出所的人。胖子警察臨走時拍著他的肩膀說:“小弟弟,好自為之?!?/p>
什么意思?
這種人不要理他,施繼權(quán)鄙視地說。
“所有盲流請注意,都蹲著,兩只手放在頭上,排好隊……”一名警察手拿擴(kuò)音喇叭不停地、滾動式地廣播。陳正言從手臂下端偷偷地望了一眼,乖乖,到處是手提警棍的保安和警察;誰的動作慢了,誰就要吃棍子。
輪到陳正言辦手續(xù)。
收容所為每一個盲流建立檔案?!班辍钡囊宦?,一張標(biāo)準(zhǔn)照收入相機(jī)。然后到了一個窗口前,看不到面孔,只聽到聲音:“你叫什么名字……”他如實地回答。之后到存放處。手機(jī)、呼機(jī)、貴重物品被勒令掏出,身上不許帶上超過100塊錢的現(xiàn)金。
為什么允許帶100元?
肯定有原因。
辦完這些手續(xù)后,正式成為收容所的被遣送對象。
他被帶到一個很高很厚重的大鐵門前。
門緩緩地打開。霎時出現(xiàn)了一個很大的院子,地上黑壓壓地蹲了好多人,分成好多伙,每伙大概有二百五十人左右,總共有一二千人。院子的南邊是警察辦公的兩層小樓。北面、東面、西面都是關(guān)盲流的房子,陽臺全部用鋼筋封閉。樓上和院子的人加起來大概有二三千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上班的人陸續(xù)到崗。十分鐘過去……半個小時過去……還是不見陳正言的身影。值班總編問身邊的小王,陳正言打電話來了沒有?沒有。你們打了他的呼機(jī)沒有?呼了,沒有回話。昨天下班陳正言是不是很正常?正常。這就怪了。陳正言平時從不遲到早退,辦事認(rèn)真,好學(xué)上進(jìn),怎么會招呼不打一聲就不來上班呢?肯定出事了。值班總編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馬上安排:“小王,你到陳正言的出租房看看,陳正言可能出事了,如有什么事立即向我匯報?!毙⊥踝吆?,值班總編親自呼了兩遍陳正言的呼機(jī)。接著從微機(jī)中調(diào)出陳正言的履歷表。他想通過履歷表找到陳正言在北京的關(guān)系。失望,陳正言在北京沒有親戚朋友。他是憑自己的實力考進(jìn)新華社,沒有人引薦。
小王打來電話,據(jù)房東講,陳正言從昨晚到現(xiàn)在沒有回家。
一個大活人怎么說沒有就沒有了?
此時的陳正言在睡覺。他睡的這間房子大概有三十平米,睡床占去三分之二的面積。床上躺了一百多號“盲流”,就像灌頭里的沙丁魚,密密匝匝地、整整齊齊地擠在一起。
這些人都是社會底層人物,有干廚師的,有做雜活的,有搞裝修的,也有上班的白領(lǐng)。大部分人都是老老實實的本分人,靠掙幾個小錢寄回家養(yǎng)家糊口。很多人都是因為沒有暫住證或者沒帶暫住證出門被收容的,有的人本來有暫住證,由于態(tài)度不好,頂撞警察,被警察撕了,并無恥地問道“你還有沒有?上車!”有一盲流說,他是在做飯的時候被扭走的,走時來不及關(guān)爐子,恐怕鐵鍋已經(jīng)變成廢鐵。
“吵什么吵!給我睡覺!” 警察出現(xiàn)在門前。原來每間房安了監(jiān)視器。
這樣的夜晚陳正言無法入睡。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人身自由被剝奪的滋味。雖然“收容不是犯法”,“收容”是“收留救濟(jì)”的意思,可誰愿意被強(qiáng)迫停止工作,被這樣收留救濟(jì)呢?
天亮。
下樓,集合,列隊,點名,這樣的動作一天三次。由于不干活,因此沒有早餐。午飯是窩窩頭,一人兩個,不許多拿。看到別人拿塑料碗盛白菜湯喝,陳正言也想喝湯,就是找不到碗。怎么回事?去買,五塊錢一個。陳正言這才看見有人推著小車在鐵窗外賣東西,外面五毛一根的火腿腸這里兩塊,外面七毛的方便面也是兩塊一袋,薄薄的塑料碗五塊錢一個。還有一些五塊的東西。賣東西的人是這里某處長科長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