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喜寶 四(6)

喜寶 作者:亦舒


一個人被謀殺了,這家人若無其事的辮起喜事來。

勖存姿與護(hù)土同時進(jìn)來,護(hù)士替我打針,量血壓,拆除我手腕上的鹽水針。

勖存姿用平靜的聲音說:“我們很擔(dān)心你的健康――”

“漢斯呢?”

“下葬了?!臂么孀诉€是那種聲調(diào),很平靜,“真是不幸,打獵最弊處便是有這種危險。警方很同情我們,案子已經(jīng)差不多要結(jié)束了。我發(fā)誓以后再不會碰獵槍?!?/p>

我問:“你會不會做惡夢?”聲音也同樣的淡漠。

“不一定會?!彼?。

護(hù)士喂我服藥。

我問護(hù)士:“我是否瘦很多?”

護(hù)士微笑,“一下子就養(yǎng)回來了,別擔(dān)心,只有好,該瘦的地方全不見掉肉。以后別服安眠藥了。”

我問:“真的是藥物反應(yīng)?”

“自然,”她詫異,“醫(yī)生的診斷。”她拍拍我的手背,離開房間。

我說:“你收買了每一個人。”

“我可沒買下猶大伊斯加略?!彼挠蒙n涼的聲音。

我完結(jié)了,這一生人再也逃不出他的掌握。

我想起問:“你為什么不殺掉丹尼斯阮?為什么不殺掉宋家明?還有令郎勖聰???”

他背著我說:“他們不礙事。你不會愛上他們。”

“我也沒有愛上馮艾森貝克!”

“是的,你有,你已經(jīng)愛上了他,你只是不自覺而已,我認(rèn)識你遠(yuǎn)比你認(rèn)識自己為多。我必需要除掉他,不是他就是我?!?/p>

“你錯了?!?/p>

“我沒有錯。你親身烤蘇芙喱給他吃的時候,我知道我沒有錯?!彼f。

我不置信的問:“你竟為我殺人?”我顫抖。

“我會為你做任何事?!彼f。

“為什么?”

“你已是我的女人,喜寶,你必需記住這一點(diǎn),你可以永久的離開我,但是只要你仍是我名下的人,你最好不要妄動?!彼穆曇粝耔F一般。

我想到漢斯的頭顱,他的血與腦子,我嘔吐起來。

勖存姿把護(hù)士叫進(jìn)來。

第二天勖聰慧嫁宋家明,我還是去了。坐在圣保羅大教堂,像個木偶,臉上妝著粉,身上穿著白色緞子小禮服,帽子上有面網(wǎng)、有羽毛。辛普森一直站在我身邊。她待我倒由假心變得真心。

聰慧美得不能置信,純白緞子的長裙,低胸,細(xì)腰,頭發(fā)高高束起,上面一頂小鉆石冠,像童話中的小公主。我沉默的看著她。

一個人被謀殺了,倒在泥濘里,他們卻若無其事的辦喜事。甚至一家都來了,只除卻聰恕。勖存姿完全公開了我與他的關(guān)系,把我介紹給他的妻。

歐陽秀麗女士還是那么富泰雍容,一張臉油光水滑,她一切的動作都比這世界慢半拍,她把我從頭看到腳,從腳看上頭,緩緩的點(diǎn)點(diǎn)頭,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叫一聲“勖太太”。

她說:“大冷天,穿得這么單薄,不怕冷?”

我慘淡的笑一笑,根本不知如何回答。辛普森倒搶先替我說了:“姜小姐有長明克披風(fēng)在這里,我替她備下的。”

勖聰憩眼皮都沒抬一下,與她兩個小女孩子在說話,佯裝沒看見我。方家凱不好意思,尷尬而局促地向我點(diǎn)點(diǎn)頭,眼睛卻瞄著聰憩,怕她怪罪。

歐陽秀麗似笑非笑地坐在我旁邊,兩只手搭在胖胖的膝上,她說:“聰憩有孕了,希望她生個兒子,她償心愿?!币膊粫缘檬欠裾f給我聽的。

(有人被謀殺,血與腦漿,而兇手的一家卻坐著閑話家常。)

我低聲對辛森普說:“給我一粒鎮(zhèn)靜劑?!?/p>

她從手袋的小瓶子里取出來給我手中。我取來含在嘴里,覺得好過一點(diǎn)。

沒有人再提到馮艾森貝克這個名字。憑我的法律知識,不足以了解他們上過幾次堂,疏通過幾個人。反正勖存姿已經(jīng)達(dá)到目的:沒有什么事是他要做尚做不到的,殺個人又何妨,他罩得住。宋家明,他的女婿為他奔走出入法庭,他還是逍遙自在的做他的商人,賺他的錢。他不會虧待宋家明,勖存姿不會虧待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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