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娟從也沒想到她會憑男女關系升職，抑或，是她表現優(yōu)良？

別人會怎么想？她問心無愧。她循規(guī)蹈矩，做事本分，絕無取巧。

下班時分，乃娟接到利家亮電話：“請到醫(yī)院大樓正門前接我?！?/p>

“馬上來?！彼阋凰?，他已經近三十個小時不眠不休，身為朋友，應該做些清淡小菜給他充饑，但乃娟極少入廚，她盤算一下，只會做一鍋白粥。

她先趕到相熟的上海菜館去買了幾個素菜，然后才到醫(yī)院。

利家亮在門外等她。

他說：“車子拋錨，拖去修理了?！?/p>

開門七件事忽然打了過來，吃的用的，都得張羅。壞了買新的，舊了得換，俊男美女，金童玉女，一遇上生活這魔咒，立刻打回原形，成為凡夫俗子。

“你且用我的車?！?/p>

“不用，家里會派車過來?！?/p>

乃娟接了他往家里駛。

“肚子不餓嗎？”

一轉頭，他已經側頭睡著。

他頭發(fā)蓬松，一下巴全是胡須，換了是乃娟，三十個小時不眠不休，也會變成瘋婆子。

利家亮不再是泳池里她那個英偉得難以形容的偶像。

到了家里停車場，有相熟鄰居多事好奇地走過來張望。

“吳小姐，是你的男朋友？”

乃娟笑笑，不出聲。

利家亮睜開眼睛，對那探頭進車放肆得離譜的中年太太唬的一聲，那太太受驚一退，頭碰在窗框上咚一聲，吃痛也不敢聲張，逃般走了。

乃娟詫異：“這是為什么？”

“討厭。”

“何必與之計較?！?/p>

利家亮也意外：“你的氣量也太大了?！?/p>

乃娟微笑：“我以為你最憐惜老太太?！?/p>

利家亮卻說：“做人要有原則?！?/p>

“是是是?！?/p>

不眠不休的他未免急躁，乃娟不想與他爭辯。

到了樓上，乃娟連忙張羅，她找出壓力鍋煮白粥。

又問利家亮：“你沒帶須刨，如不介意，我有現成的?！?/p>

“是嗎？”

乃娟取出粉紅色女裝剃刀給她。

他笑：“不！男人怎可用這個?！?/p>

“構造功能完全相同?！?/p>

“不不，下一回難道借你浴巾浴袍？”

乃娟怔怔地坐下。

這人狷介，像古時那種書生：寢不言，食不語，肉割不正不食。

乃娟笑笑：“隨你?！?/p>

他跟到廚房：“咦，你用壓力鍋？”

乃娟轉過頭看著英俊的他：“粥可是要用一只大沙鍋慢慢熬三個時辰？”

利家亮噤聲。

“還有，”乃娟說下去，“不喝茶包，用紫砂茶壺沖兩煎龍井；松木椅子實在粗糙，最好是紫檀或紅木明式家具；混合布料怎可做床單被褥，非得純埃及棉紗不可；專雇兩個女傭做洗熨……做人細節(jié)最重要，可是這樣？”

利家亮怔住。

“由此可知，你從未打算到第三世界客串無國界醫(yī)生。”

找到他的缺點，乃娟十分高興。

“你是富家子，誰也不會怪你，自小一定有專人服侍，所以你知道好歹，不比我這種粗人，什么都穿，啥子都吃?！?/p>

利家亮輕輕說：“我也吃漢堡。”

“對，大酒店咖啡店里用白瓷碟子盛出、用銀刀叉吃的那種，侍者還問你要幾成熟?！?/p>

“你想說什么？”

乃娟微笑：“多溝通一點再談戀愛，是明智之舉?！?/p>

“我不會要求別人同我一樣?！?/p>

“一次在游輪上，一對年輕英國夫婦問我：‘你們有何名勝區(qū)？’我答：‘逛彌敦道吧，最多紀念品?！麄冃α耍骸I什么？T恤？’，我反問T恤有何不妥，他們笑得更厲害：‘我們古板，我們不穿T恤。’我實在忍不住這種囂張，因此說：‘英國人若把洗熨襯衫時間、精力省下，學大家穿T恤，也許科技、經濟都會有希望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