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和母親一道站在火車站的候車區(qū)。她以前坐過一次火車。那是個歡樂的一天,她和她的同學們興高采烈地參加去克拉科夫的班級活動,火車站里充滿了活潑的笑聲。
而今天,巨大的火車站卻襯托著她的不安,她周圍盡是擁擠的人群,他們大都是年輕的男子,手里拿著小手提箱和包裹,在十月初的霜凍中跺著腳、往手里哈著氣來取暖。人群中她只看見不多的幾位女性。黨衛(wèi)軍衛(wèi)兵們叫喊著,推搡著人們,讓他們排好隊,隊伍的前面是一張張桌子,官員們坐在那兒,桌上放著巨大的圖表和名單。遠處火車已在待命。莎拉的朋友一早就起來了,陪她來到了火車站,但她們站在一旁,讓她和她母親在一起。人群中起了爭吵,有些膽子大的人和官員們爭論,要求例外安排,把他們放在下一批,或者把他們和朋友放在一塊兒。一個魁梧的猶太警察朝聲音最大的一個走了過去,只見這位一轉(zhuǎn)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輪到莎拉了。她往前走了一步,向一位官員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她盡量說著標準的波蘭語,解釋說她已經(jīng)去斯克拉多瓦(Skladowa)登記過了。她來替代她姐姐瑞澤爾·岡卡茲。他打斷了她的敘述,指著火車那兒一塊上有手寫體“杰帕斯多夫”的標志牌,牌子前已經(jīng)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回到母親的身邊,莎拉緊緊地摟著她。她可以感覺到母親在顫抖著開始哭出來了。
幾步之外,一位女子看著這一對母女。幾個大步后,她來到她們面前。她身材高挑挺直,歪戴著一頂氈帽,和她溫暖的羊毛大衣很配。帽子拉得很下,蓋住了一只眼睛。她走近母親,說她愿意幫忙,她的波蘭口音輕快而且顯示出良好的教育背景?!八俏业暮⒆樱辈槟取ㄆ澯靡赖卣Z啜泣著說,“我不知道她要去哪兒?!边@位女子的眼神久久地停在莎拉身上?!拔医邪じ裉丶{,我會和她在一起,我會照顧她的,請不要擔心?!彼f道,聲音柔和而讓人感到撫慰。查娜的眼淚慢了下來;很不情愿地,她的手松開了。艾拉輕輕地分開了母女倆。這位個子高高的陌生人把胳膊給莎拉挽,她們一起朝火車走去,回頭時,看見的是她的母親獨自佇立在那兒,一個身著黑衣的孤單人影。
莎拉的教育是從火車上開始的。從家里到勞動營坐火車只有幾小時的路,但火車經(jīng)常停下來,而且每一站都會掛上更多的、滿載年輕男女的車廂。莎拉和艾拉擠在一起,和她的新伙伴說著悄悄話,交流著家族的歷史。艾拉試著說依地語,惹得莎拉哈哈大笑。莎拉則開始模仿艾拉優(yōu)雅的波蘭口音,心里感嘆是什么樣的好運讓她們在火車站相識。
艾拉和火車上其他的女性――甚至和她所認識的任何人都不一樣。雖然她們居住的地方只相隔幾英里,艾拉就好像住在另一個大陸上,而不是相鄰的貝德津市。貝德津雖說比索斯諾維克要小,它的猶太人口在比例上卻更大,而且擁有全波蘭不多的猶太副市長之一,同時還有一個由猶太企業(yè)家、商人和專業(yè)人士組成的有權有勢、生活富足的猶太社區(qū)。艾拉的父母讓他們的三個孩子從小就享受著教育、文化和旅游帶來的好處。艾拉精通德語和波蘭語,而且飽讀詩書,她原本在權衡著幾個職業(yè)選擇,只不過戰(zhàn)爭打斷了所有的計劃。
對格特納一家來說,身為猶太人只是個事后的想法,不過每年給會堂慷慨地捐贈一次,以及例行地參加新年的宗教儀式而已。驕傲而完全融入了波蘭的格特納一家是九個世紀以來猶太人在波蘭生活的一塊界標,而岡卡茲一家則是另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