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妮

此文獻(xiàn)給李炫

今天聽到那首Dying in the sun，仿佛回到幾年以前的時光。那時每晚都是新的段落，在凌晨匆忙睡下，用舊的mp3聽沉靜模糊的曲調(diào)。醒來后仍是精神煥發(fā)的素顏。有時候睡不著，打開臺燈洗把臉，開啟電腦。時至深夜依然有很多人隱身，仿佛那里仍是白晝。

我發(fā)覺自己沒有從前那樣有精力了。這么多日子過去，心都疲憊了。

天暗得很慢，傍晚的枯樹漸漸襯著灰藍(lán)色的天空。冬天就要過去了。

你問起他前往的地方

半夜被煙火聲吵醒，起身翻看手機(jī)。時值零點(diǎn)。樓上有輕微的聲響，于頭頂漸行漸遠(yuǎn)。我知道自己再也睡不著了。第二天睡眠不足，整個人都很憔悴。從高三的教室中，看到的亦是這一片寂寞純凈的天空，在我們之上，理應(yīng)更加開闊。青澀的流言，在日復(fù)一日的書寫中漸漸顯得無力又惡俗。

秦蕭在三月初去了南非。六點(diǎn)的飛機(jī)，我因?yàn)槟翘煊惺露鵁o法去送行。他是我最好的小朋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還不滿一歲，我也僅僅是矮矮的個頭。在以后的十幾年中，所有的爭吵、所有的瘋鬧、所有的哭泣都趨于理解。我喜歡他。我真是有點(diǎn)兒不敢相信，這么長久的時光就這樣輕易地過去了。一連幾年的夏天，他都寄住在我家，我拍了好多照片，寫了好多字。每天上午他趴在我的書桌上寫作業(yè)，我在旁邊練琴。他老是來問我數(shù)學(xué)題，我總是很不耐煩。小孩子的字總是自由的，大大地鋪陳開來，寫得很用力，那些錯誤的答案甚至都無法用橡皮擦干凈，留下一道道深深淺淺的印痕。我甚至沒有來得及好好看看他，真正與他道別，對他說再見。

再一次相見，也許會被安排在十幾年之后。他說他會給我寫很多很多的信。

非洲廣闊的原野，滿是動物和鳥類的痕跡，在日復(fù)一日的日曬下顯得那么荒涼。萊辛寫過，非洲的鳥，特別是鴿子，那種睡意蒙?的聲音，讓你做白日夢，讓你充滿渴望。

那里的空氣與陽光會讓他精力非常充沛。在那里他會有新的人生，這一切都與我相距太遠(yuǎn)了。只是我們是血脈相通的，于是我也堅定地相信，無論相隔了多少海洋與土地，相隔了多少年年歲歲，我們始終能夠在彼此的生命深處永久地停留下去。

三生有幸

數(shù)天前在夢中胡亂安排了場景，也許其中所致的結(jié)果在多年之后終將變?yōu)楝F(xiàn)實(shí)。我很害怕那一天的到來，只是那時已經(jīng)長大，能夠有面對的勇氣。

他們是我最親愛的人，在我存在于世的年歲中漸漸變成生命的一部分。我的性格源自他們，因而最終能夠互相趨于理解。我的大部分情感依著于此。

曾經(jīng)想過，在我能夠獨(dú)立生活之后，逐漸償還先前二十年他們對我的付出。后來發(fā)現(xiàn)無論怎樣始終都會無法平衡。父親曾經(jīng)說過，看到我好便已足夠。我想他能夠在我身上看到很多自己的影子，我對他們來說也不僅僅是生命的延續(xù)。在十幾年前便已開始把大部分的感情賦予我，凡事都不再把自己放在得到幸福的第一個位置。這個過程覆蓋了他們從那以后的整個人生，我又為何如此被寵愛？

而今我終于明白這種付出的性質(zhì)與代價，未免太晚，但畢竟不算太晚。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父母出門久了，總會不自覺地?fù)?dān)心起來。后來終于意識到他們在我心中的重要性，他們在很久之前就成為了我生命的重心。無論發(fā)生什么，最后總能獲得包容與原諒。這是世間最牢固的感情。我曾與父母爭吵，在家中完全封閉自己，倔強(qiáng)地不說一句話，即使眼神交集，也馬上移開?，F(xiàn)在想來，其中帶著內(nèi)疚與怯懦的成分。我始終很畏懼父母。那時認(rèn)為父母善于遺忘，一段時間過后就又恢復(fù)此前的平靜狀態(tài)，依舊會笑著與我說話，提醒我上課用心。語氣溫和，其中總有一種使人歡喜的溫暖成分。小時候仍會犟一陣子，后來越來越多地變成主動道歉，看到他們的臉上忽地晴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