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那時候我已經(jīng)知道,軍人并不是值得尊敬的了不起的人,只要他們看上了洋子,就很可能向她伸出淫亂的手。在我眼里,他們身上穿著軍裝,其實跟好色的黑社會流氓沒有什么兩樣。不過他們是長官,我拿他們沒辦法。他們打了我踢了我,我還得一邊哭一邊向他們道歉。
洋子的情夫?qū)锂敃r已經(jīng)脫掉了那身土黃色的軍裝,從洋子態(tài)度的微妙變化上我感覺到了這一點。
我穿了一身非常寒酸的衣服,破舊的上衣,腰里纏著一條破毛巾,穿著一雙踏拉板兒。我穿這么破的衣服完全是一種女人心態(tài)――裝出可憐的樣子引起對方的同情。我拉著你的手來到岡田家門口。岡田家雖然不是什么豪門大宅,但沒有被燃燒彈燒掉,院子里種的松樹和柏樹也保住了。從咱們住的小平房來到岡田家,就像來到了宮殿。
我輕輕拉開大門,小聲問道:“家里有人嗎?”沒有人回答我,只有女人的笑聲從里面?zhèn)鞒鰜?。當時我想,洋子在這里的笑聲都跟在家里不一樣了。那又高又尖的笑聲叫我不敢相信那就是洋子。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那樣的笑聲一次都沒有過。我提高聲音,又問了一遍:“家里有人嗎?”
女人的笑聲和男人低沉的說話聲一齊停止了,打掃得非常干凈的走廊里出現(xiàn)了一個穿著睡衣的高大男人。由于從走廊那頭照過來的光線太強,逆光中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見他留著齊刷刷的板寸。我說我叫被多野,他一聽立刻拉好了架勢,可是看到我的身體如此瘦弱,馬上強硬起來,厲聲喝道:“你活夠啦?”
岡田的臉紅紅的,額頭上都是豆大的汗珠。我既沒有想那汗珠包含的意思,也沒有聽懂他的問話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拉著你的手,一動不動地在門口站著。在岡田揚起手的那一瞬間,我發(fā)現(xiàn)他的睡衣里什么都沒穿。
他左右開弓地抽了我好幾個大嘴巴。我的眼鏡飛到墻角里去了。當時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岡田打我之前沒讓我摘掉眼鏡。以前長官要抽我嘴巴的時候總是先讓我把眼鏡摘掉。不過我好歹咬緊了牙齒,否則牙會斷掉,口腔會被牙割破。
但是,當時從我嘴里說出來的話竟然是“對不起”。對此我也忍不住笑了,我有什么必要道歉呢?膽小如鼠的我甚至盼著你被嚇得大哭起來,孩子一哭,作為父親的我可能就會少挨點兒打。我在這方面還是很有點兒小聰明的。
岡田哈哈大笑起來,愉快地拍拍我的肩膀,說了聲:“進來吧?!蔽覄傄I著你進去,他又對我說:“孩子最好別進來?!比缓鬀_你叫道,“小兔崽子!在這兒等著!”
一個剛參軍不久的新兵能挨長官的打,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件光榮的事。當時我甚至很感動,感動得胸口都發(fā)熱了。
我跟在岡田身后,穿過走廊到了里面的一個房間。岡田拉開門先進去了,我往里面一看,看見躺在被窩里的洋子把被子蓋到鼻子那兒,只留下一雙睜得大大的眼睛在外面,調(diào)皮地笑著。她的表情充滿活力,就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所以我花了很長時間才確定她就是我的妻子洋子。
我糊涂了,弄不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我傻愣愣地站在她的面前,心想:如果這個女人是洋子的話,怎么會那么生氣勃勃呢?
岡田抓住我的肩膀往下一摁:“坐下!”
我老老實實地坐在洋子身旁。洋子呆呆地看著我,一副沒有任何表情的眼神。